郑家,是个难题。
是晋和帝的难听。
从来不是赵禹的。
赵禹小心翼翼又谨慎,无非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而已。
晋和帝也果然长久的沉默了起来。
书信往来都不足以叫郑家想尽办法痛下杀手,而宇文是昶被押解回京就叫郑家急了,动用一切手段和人脉也要杀人灭口。
那是什么事?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在赵禹脑海中一闪而过。
且他坚信,圣明如父皇,一定也猜得到。
然则他还是保持沉默不开口。
赵禹想了想:“父皇。”
他开口叫了一声而已,就听见了自榻上传来的一阵叹息声。
赵禹抬眼看上去,晋和帝也正好掀了眼皮望下来。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赵禹突然就想起来前些天那些话。
他眉头一拧:“父皇是答应了母后,在这件事情上,绝对不动郑家?”
晋和帝就又是一声长叹:“你母后说,只这一件事。大郎,朕也烦了,确实是烦了。”
他从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尤其还是拿这种话去说皇后。
烦了,倦了,实在是心累的很。
赵禹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感到的并非是新奇,而是无奈。
那种无力感,油然而生,从脚底一路蔓延至于头顶,席卷周身而来。
“父皇是对郑家烦了,还是对母后倦了?”
晋和帝已经开了口:“对郑家,也对你母后。”
他话都说了,也不会藏着掖着。
赵禹心头一震:“因为母后今次的言行?”
晋和帝嗯了一声,好半晌后,站起身来,踱下榻来。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焦躁。
“母后她……”
“她病体缠绵,病中朕一直都不忍心苛责她,就算这次知道郑家出了事,朕都没有想过要牵连皇后一丁点,传召你们兄弟进宫议事回话,虽然支开了三郎,可是这些事,从头到尾朕都没有想过瞒着皇后。”
晋和帝面沉如水,眸色暗澹,一点的光亮都没有了:“朕那时候想着,这事儿先同你和二郎商量过,再去跟你母后慢慢的说,叫二郎去说也行,得缓一缓,否则一下子全都告诉她,只怕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受不住。
结果她那样聪明,敏锐的察觉到事情有所古怪,打发了三郎到福宁殿来问。
然后闹成这样。
朕总想着,她嫁了朕,是天家妇,是中宫天下母,她知道她身上应该背负的是什么。
这几十年来,什么都顺着她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满足的呢?
郑家几次三番挑起事端,给朝廷添麻烦,给朕添不快,皇后从来都没有想过安抚朕,也没想过给朝廷排忧解难。
她是给郑家写过信,给你外祖父和舅舅写过家书,但又有什么用呢?
郑家每每行差踏错时,总有皇后回护着。
郑家习惯了,天下人也早就都习惯了。
郑氏永远无错,只要有皇后在一天,便是杀人放火,也是无错的。”
他抬手按在眉间,捏着眉心轻揉了两下:“可是这次不一样!与南苑互通往来,那么多的书信摆在朕的御桉上,南苑起兵反叛何等及时,又事先准备得当,叫朕怎么不怀疑朝中有内奸?
郑家正在这时候撞上来。那么多朝臣抄家流放,皇后却仍要极力保全郑氏一族。
大郎,你母后她,无药可救了。”
赵禹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很难说是父皇变了心,不爱了。
爱之深责之切。
几十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是所有的卷恋,再多的浓情蜜意,也被母后消磨殆尽。
父皇是大邺的国主,一国之君,肩上背负着责任与天下苍生的重担。
他已经不盼着发妻国母与他共担之,几十年如一日小心维护着母后身前的那方净土,到头来却还是换不来母后的偏心。
在父皇与郑家之中,母后也仍旧选择了后者。
赵禹忽然释怀了。
父皇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呢?
十年怨恨,一朝消散。
赵禹长舒出一口气来:“即便到了这个地步,父皇也不打算动一动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