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书禾自己有过重生的经历,知道轮回转生不是故纸里的传说,她相信其他人也会有来生,既然如此,便可各安天涯。
她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人人都有来处和归宿,或许他们确实可以各自安好,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永远的失去了他们。
她可以接受失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为之感到伤悲。
而这个新生的孩子的到来……
他告诉她,除了被迫的失去和艰难的挽留,她还可以得到额外的珍宝。
“我……我想叫你岁岁,乳名就要岁岁好不好。”
周书禾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在他还没有长开的、皱皱巴巴的、猴子一样红彤彤的脸蛋上,印下轻柔一吻。
岁岁还没有睁开眼睛,却已经会用小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指了。
“阿娘祝你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岁岁,要平安啊。
*
楚王楚承延满月这日,宜和宫元美人获赐金印宝册,封元妃,是为一宫之主。
晋为妃位固然是喜事,子嗣、位份、帝宠,自古以来,宫墙之中的女子所求也不过就是这些,周书禾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只是皇帝没有像从前对待嘉嫔那般,给她贵妃之位、协理六宫之权,这让她不免有了些旁的考量。
当初皇帝给嘉嫔封贵妃、楚承稷封宁王,是为了向满朝文武阐明自己的雄心,以此确定朝中何人心向于他,何人另有所图,摆明态度,为之后从长公主手中夺权做铺垫。
而如今,他同样是在表明态度。
一边是给周书禾封元妃,给楚承延封楚王,给远在湖祥的周氏封爵赐地;另一边是在灭了朱氏一门、冷落嘉嫔的同时,亲自带着不满十三周岁的宁王上朝听政,在朝臣面前赞其柔仁好儒,可堪大任。
两相对应,便是帝王的制衡之术了。
而倘若再深究下去,皇帝为何要制衡——因为他暂时无心立储;他为何无心立储——因为他还没当够皇帝。
这对周书禾来说是个利好的消息,她暂时可以不做任何动作,随着时间流逝,年轻人逐渐力壮,年长者逐渐衰弱,皇帝没有当够皇帝,自然会渐渐疏远、乃至警惕他年长的儿子。
宫内之事暂且无碍,宫外朱玉一案又确确被祁遇按下,在朱玉本人之外,连朱氏族人都逃过了一劫,不过是丢官罢爵查抄了许多银子,好歹保住了性命,如此,周家的灾祸亦就此避了过去。
既然最重最急之事已然无虞,周书禾便先不管其他,一边认认真真养身子,一边认认真真养孩子,顺便认认真真给不知什么时候、怀了哪只野猫崽崽的大白养胎,一晃又是两个多月。
等到大白产下的四只小猫咪都能完全挣开眼睛时,岁岁也在周书禾的眼皮子底下,第一次依靠自己成功翻身。
她高兴坏了,呼朋唤友欢聚一堂,叫岁岁再表演一个。
结果那小兔崽子趴在床上,乐呵呵地吐了个泡泡,在众人的注视下,安详地睡过去了。
周书禾:“……”
“这把不算。”她转头环视一圈,“下次,下次他一定能翻身!”
春叶笑眯眯地伸出手:“愿赌服输,小殿下今日就满百天了,还是没有成功翻身,娘娘难道还要讹了奴婢的赌钱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周书禾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金瓜子,不情不愿地送了出去:“得,你们自己拿去分吧。”
揽芳阁的宫女寺人们顿时笑开了花,怕吵醒小殿下,用气声悄摸摸欢呼一阵,凑到春叶身侧窸窸窣窣分着银钱。
寄月带着祁遇进殿时,刚巧看到这般景象,略一思索便晓得了缘由,二话不说撂下祁遇,喜滋滋跑到春叶身边,凑作一团分起钱来。
祁遇茫然:“这是在做什么。”
周书禾眼巴巴地看着那袋金瓜子——这是当初从周府带来的最后一桶金了,长叹一声道:“就是跟他们打了个赌,我赌岁岁百日之内必能翻身,这不,输了。”
她转头,瞪了趴着睡着的岁岁一眼,小声抱怨:“小小年纪就不给阿娘面子。”
祁遇这下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她,无奈笑道:“这么大的人怪小孩儿像什么样子,输就输了,再补些赌资给你便是。”
周书禾伸手接过银票,一本正经地挠了挠他掌心内侧,见他喉结微微一抖,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银票叠起来收好,扬手叫来乳母把岁岁抱下去,殿内的宫女寺人们也跟着退下。
春叶就当自己没看到二人私下的互动,轻声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却还是觉得手里的金瓜子瞬间不香了。
她万万没想到,赢娘娘点儿钱,居然也能让她逮着机会搞暧昧。
事到如今,春叶已经非常清楚,在这段可以让大家齐齐整整一同掉脑袋的关系中,倘若有一个人是妄图染指的那一方,那便不是旁人,恰恰是她的娘娘。
对此,春叶选择尊重、祝福,并缓缓退下。
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