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静室
孟臾接通电话,听见谢鹤逸问:你在哪儿?
我在学校啊。她伪装地很好,至少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和面上的沉重感截然不同。
吃饭了吗?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孟臾沉吟片刻:还没有呢。又避重就轻说:室友今天返校,约我出来门口吃火锅,我在买奶茶呢。
都是实话,却也都不是全部的实话。
谢鹤逸冷笑,室友?
就在这时,欢快的音乐突然响起来,隔壁奶茶店人形吉祥物公仔扮演者开始跟着音响内的曲调载歌载舞,那首火爆全网的洗脑口水歌就这样略带滞后地从听筒内传到孟臾耳边。
孟臾一愣,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你在哪儿?
想要验证猜想似的,她转身,不住向四面八方抬眼逡巡,路边那辆扎眼的银色轿车后排车窗已经全部降了下来,黑色大衣,鬓角整齐,面容清俊,是谢鹤逸。
孟臾向梁颂年解释说家里突然有事,没办法跟他们一起吃火锅了,请他帮忙道歉,然后在他的注目礼中上了车。
那两盒从北京带回来的糕已经彻底冷掉,封闭的空间中食物的味道有些发腻,就这样横亘在两人中间,仿若鸿沟天堑。
孟臾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和室友在校门口刚好遇到师兄师姐,四个人一起的。
嗯。谢鹤逸低声应她,没再说别的。
这下子孟臾心里愈发没底了。
谢鹤逸这种人,弄权驭下之道仿佛与生俱来,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把话说得十分明白,能说五分绝不说七分,能说三分绝不说五分,剩下的让你自己猜。
猜到最后,搞不好该招的不该招的都得一股脑儿说出来。
孟臾原本觉得只要说清楚就不会惹恼他,又不是被捉奸在床,怕什么?
但一路上,谢鹤逸都没跟她说话,平日的温文儒雅仿佛荡然无存,冷冰冰地像是能要人的命。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拂到她的头发上,明明很细微,却让她觉得寒气透骨。
刚进谢园,李嫂便迎上来。
谢鹤逸淡淡瞥一眼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孟臾,只是说:把孟臾带到静室去。
是。李嫂惊怔一瞬,很快回过神,孟小姐,请跟我来。
孟臾刚想询问他什么是静室,在哪儿,为什么要让她去?谢鹤逸却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走了。
谢鹤逸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盘棋自弈。
窗户半开着,午后的微风打着旋吹进来,吹得茶炉子底下那团火飘忽不定。
约摸过去半盏茶的功夫,李嫂回来复命,说了孟臾在静室里的情况。
让她在里头多待几天。谢鹤逸指间捏着那颗象牙色的棋子反复揉搓,漠然出声,看着老实,心里野得很。
这间房子大小不过八九个平方,头顶有一盏灯,四周没有窗户,除了一张折叠成方块的软毯,连张床都没有。手机自然是不能带的,孟臾进来后,门很快就被锁住。她转眸,看到南面墙上还有一扇门。走过去打开,是一间小小的盥洗室。
这哪里是静室,是禁室才对。
很明显谢鹤逸要关她。但要关多久才够他消气?出去会怎么样?
脚下的地毯虽是软的,却只有浮薄的一层,森森寒意从地底下透出来,像是能窜进骨头缝里。
这里封闭得不知人间日月几何,孟臾抱膝缩在角落,掰着手指头掐算现在的时间。
想起那两盒四玉糕,她突然有点饿了,午饭也没吃成,此刻胃腹空空,却又没本事去揭竿起义做个草莽英雄破门而出,只好寄希望于谢鹤逸能发发慈悲,只是单纯想让她静坐思己过,没打算饿着她。
难道真的是因为梁颂年才关自己吗?
孟臾想起十八岁的生日。
父母在时,每年的这一天她都是回自己家过的,后来便没有人给她过生日了。
孟臾一直以为谢鹤逸根本不知道,但那天他回来的很晚,身上带着浅淡而萧瑟的酒气,少见的落拓慵散。衬衣袖子已卷至肘弯,领口半敞,露出手臂和肩膀肌肉紧致的线条轮廓,手中拎着个巨大的白色礼盒。
她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打开是一件小礼服裙,纯白色,大幅的裙摆,长长的飘带,还没上身就很容易让人想象出一位优雅的少女。
去换上。谢鹤逸惫懒倚坐在厅内圈椅上吩咐她。
孟臾只好转身到屏风后,刚换到一半,就见他拎了双鞋子走进来,平跟,材质舒适的肉眼可清晰分辨出是柔软的小羊皮。她吓了一跳,他走到她身后,却只是帮她拢紧颈后她弄半天都没弄好的恼人拉链。
他沉默地压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床边,接着蹲下来单膝跪地,掌心握住她的脚踝,为其穿上了那双鞋子。
肌肤相触之处像是擦着了火,烫得她浑身都沸腾起来,孟臾只觉面红耳赤,心如擂鼓,她不敢看他,头深深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