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字
许是雨天降温的缘故,孟臾又长时间未进食,加上酣畅的情事刺激,夜里就觉得有些感冒的症状,鼻塞无力,脑子昏昏沉沉地躺在谢鹤逸的床上。
谢鹤逸坐在床边看着她,伸手摸到她额头上的热度,只是轻微地略高,带着额发一点潮湿的汗意,他划开手机,打算让医生来一趟。
孟臾缩在被子里,出声制止,带着鼻音说:我不要打针,也不用吃药,睡一觉就好了。
又可怜兮兮说:我饿了。
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做。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手问。
孟臾生病时,谢鹤逸会格外纵容她,大概就为当年谢晚虞将她领回来所谓替消灾担业障的因由吧。但那种事,其实她是不信的。小时候不懂,稀里糊涂点了头,长大后即便要怨,却怎么算也怪不到谢鹤逸头上。她没什么信仰,心中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敬佛,而谢鹤逸明显是相信的,总把她吃的苦都当成是为他受的。
她沉吟一瞬,想吃你昨天从北京带回来的四玉糕。
谢鹤逸刚压下去的火气像是又要卷土重来,冷声道:扔了。
孟臾惯会看他的脸色,连忙狗腿地说:那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天晚上,孟臾没能回自己的屋子。谢鹤逸在书房开视频会,好像是跟对面有时差,一直持续到半夜还没结束。他走之前说让她等,她不好去打扰,歪在枕上看了会儿,最后实在没撑住精神,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外头的雨还没停,檐雨如绳,淅沥窸窣。
她闭上眼睛,听着缠绵雨声入梦,梦里好像回到了十二三岁时。
那段时间经常下雨,断断续续,下得院中草木萧疏,处处都是朦胧缥缈的水汽。
当时,病入膏肓的父亲在接受审查期间猝死,母亲出逃,就此下落不明。一夕之间,孟臾的身份变得十分敏感。原本,她只要在谢园被养着,等长大后或是谢鹤逸不再需要她时离开,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父母的案子事发后,走过革命征途,安度大半生峥嵘岁月,一向对风险极度敏感的谢晚虞是准备立刻将她送走的。
他们这种权贵之家,并非无法提供庇护,只是权衡之下的理性取舍罢了。
但孟臾家里人丁不旺,能收养她的直系亲属基本没有,亲缘关系最近的表姨生活在乡下,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不算是什么好去处。而且对方一开始根本不愿意,是谢晚虞说会按月支付抚养费才改口同意的。
这些孟臾都能理解,趋利避害是人类本性。何况,她不值得。一介孤女而已,不值当为了那点儿莫须有的佛缘说法,冒着家族姓氏被污名化的风险,牵扯进一桩很不光彩的滥用职权转移资产案。
送她去乡下表姨那天,谢鹤逸回来了。
至于他是怎么说服的谢晚虞,孟臾不得而知,但之后她就被留下了。
那天孟臾夜里起来喝水,见他正坐在花厅里的窗前抽烟。
窗外黑胧胧一片,他就那样散漫地斜倚在圈椅里,腿平折过去搭在膝盖上,单手擎着平板看网页,白皙瘦长指间夹着的烟卷明灭不定。大约是那阵子休息不好,隔着昏黄的灯光,她能清晰看到他眼睑下淡淡的鸦青。
她倒了杯水喝,瞥到座钟刚好指向三点,走到他面前问:你还没睡?
谢鹤逸搁下平板,脚向前抻开,显得腿老长老长的,他指尖捏着烟,边掸烟灰边低声咳嗽,你不也没睡?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睡了又醒了。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认真解释的样子真像个小傻子。
他轻声笑笑,说:醒了正好,省得明天再找你,我给你改了个名字,叫孟臾,你觉得好不好?
孟臾一怔,他怎么会对她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了如指掌?父母的案子闹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报纸网络上均有消息发布,周围的老师同学几乎人尽皆知,走在校园里,食堂、体育课哪里都好像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但这些天她反复做过心理建设,强迫自己脱敏、习惯,自我告诫绝对不能因为家庭的问题被打倒。
她仰起脸问:哪个字?
谢鹤逸唇角噙着烟卷,拽过她的手,伸出食指指头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臾,说:这个。
或许是她因为站得距离太近,袅娜的灰白色烟飘过来,很奇怪,她觉得尼古丁焦油的气味很淡,更多是清凉的薄荷气,并不呛人。
谢鹤逸随手把没抽完的大半根烟卷摁熄在旁边的烟灰缸,又咳了两声,说:也换个学校,你现在读的那所,我觉得不好。
孟臾眼里含着泪,她原本想控制的,但就是不由自主得鼻酸起来。
谢谢静寂的深夜遮挡下,绵密的雨声掩饰中,她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砸碎在地板上。
谢鹤逸没戳穿她的故作坚强,撑着扶手起身,低声说:嗯,确实很晚了,我也累了,去睡觉。
后面那两年,谢鹤逸明显要忙起来,几乎一刻不得闲,满世界到处飞,偶尔回到谢园更是一群人跟着,吵吵嚷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