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气:“丑了,再不能干,如何还能有一席之地……”
“杨庶妃和端贵人那儿?也不知道杨庶妃怎么样。咱们这衣裳都能过人的,不好出去。”她盯着他脸上的痂,痘泡瘪了颜色变深,更花花麻麻,可他就是他,听他淡淡说:“安排了。”细长的丹凤眼斜斜觑她,有些心虚地说,“下午安排的人报说杨庶妃见红,大约今天不生,明天也该生了。”早上听她惦记,说了又怕她生醋,所以说得轻描淡写,万一她不高兴,他马上收住话头。
等到晚上,福临偷偷摸摸给金花喝山楂汤,就扭扭捏捏地放不开。原本一颗酸梅子核儿都能在两人嘴里来回推,偏到关键时候他倒束手束脚。金花抱着他的头一碰唇,他慌慌张张把含着的一小口汤给她,不过瘾。后来还是她看他跟做贼似的,何苦呢,趁宝音一扭头,自己端着碗一口喝干,一下解了馋,福临便再没有给她抱着品滋味的好事儿。
腿下猛弹一下,她突然懂了,坐直身子,自己解开胳膊,一手抓着他前襟坐稳了,静静顺着他的眼光看地上的炭盆,两人都不吭声,默坐了一刻,等那劲儿过去,宝音领着膳进来,小夫妻被炭火撩红的脸才消了些。
胳膊挂在他脖颈上打晃,胸脯就在他身前晃:“快传膳,吃了膳姑姑就送山楂汤进来了。”
他手指头顶儿上也生着痘泡儿,系扣子别扭,一边跟纽子鼻儿较劲,一边沉声说:“安排了。”
“来都来了……”她手摸着他的头,“姑姑教的避子的法子,我都试了,吃了那么多苦药。还逼着你用那劳什子,物理避子,怪不舒坦的,都没拦住。这小东西,就想让我们当爸妈。”是宿命,更是父母子女的缘法,更何况,“我也喜欢伊,长得像你又像我,多好,娇娇软软抱在怀里,会哭还会笑。若是心疼,这回帮我穿衣裳。等以后,你帮我穿鞋。再下个旨意,准我穿平底靴,就不用穿花盆底儿……”
双手环着福临的脖颈,她小心在他腿上坐下,嘟着艳红的厚唇亲他,“万岁你张嘴给我闻闻,还有嚒?”粉红色的小舌头把弓形的唇沿嘴角细细嘬了一遍,咂咂舌,“是没了,一点儿酸滋味儿都没有。”
他“唔”了一声,垂头坐着,小声说:“你先去旁边坐着,朕……”他闹个红脸,眼神躲闪着不看她,头扭到一旁瞪着地上的火盆。她仍把胳膊挂在他身上,跟着他的眼光扭到旁边凑到她脸上盯着他看,“怎么了?”
他猛回过神来,伸手掐着她的腰,把她在被窝里放稳了:“当心,别闪着。”想想又把她搂在怀里,“你这么吃苦,朕心疼,千盼万盼让你生娃娃,是不是朕错了。”
她拉着他的手说:“不嫌你丑,不过随口说一句,还记仇。一会儿你多问姑姑要一碗山楂汤,留着给我喝?”
这一问,福临继续帮她系纽子,说:“事多,实在忘了。”他怕她说到家人心里难受,等皇后生产,也没母亲陪产,甚至她不知道母亲是谁,“皇额娘肯定派人守着,你别担心,好好养着。”经过这场闹,若是生个阿哥,太后必要抱去养在膝下。
翘鼻子抽一抽,鼻梁皱成朵花儿,她说:“你闻闻,姑姑正熬呢,这味儿,真香。而且不过是个水果,哪有那些奇效。都是杜撰。姑姑就是小心太过。昨天她给你喝的时候,给我馋得……”她说着,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口水。
她东拉西扯,宽着他的心。静静坐着,由着他给她穿衣裳,想起来问:“福全和四贞妹妹那儿安排人了嚒?”
第二天金花一早醒了,习惯地伸手到福临鼻下探了探鼻息,粗粗的气儿,她微微笑
她穿好鞋,下去走了两步,掐着腰站在他面前,说:“表舅舅,下午理了多少事儿……”她睡了一觉起来,他换了衣裳,辫子重新篦过,油光水滑,她睡前惦记的几样事儿,他都料理过。一样是一下午,她不过睡醒了,少打两个呵欠。这还只是她惦记的事儿,她不惦记的,还不知他圈阅了多少。等他好了,她仍窝在他翅膀底下罢,只要有他,就算是被太后废后,想来也不打紧。
他一扭头:“刚还说只喝半碗,这会儿怎么又变一碗?”
难受,明明什么都没吃,却呕个不住。如今听说她顿顿吃了便不受用,他心疼坏了。怪不得饿得肚子“咕噜”乱响,中午只吃了两口,她便停箸,往常她喜欢的酸的、辣的,羊乌叉、炉鸭,他变着法儿配着给她吃,她都皱着眉看,却吃不下。过后又捧着心坐在床边,宝音便预备着盂怕她吐。以前多么嘴壮的一个人,什么都爱吃,只怕胖,现在这么细食。
她一拍大腿:“唉,姑姑在这儿不宜去,皇额娘着人去守着嚒?表舅舅也不在,她自己一个人,有母亲陪产吗?”无论如何,女人最懂女人的心,若是她自己同着几个奴才生孩子,心里不知多怕,有个山高水低,都没人做主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金花看福临盯着自己神色寂寂,怕他身子不舒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头伸过去贴他的额角,自言自语:“没发烧吧?怎么瞧着精神不好,下午守着我睡累着了?你还没好呢,先好好养着,奏章以后看也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