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有别如云泥。
对当时寻常百姓来说,虽大家原本已是在诸地豪强相互征伐的战火中艰难求生,但毕竟还能勉强活下去;可当异族铁蹄踏破国门而来之后,连这种朝不保夕的虚幻安稳都再保不住了。
前朝亡国之初,民间对贺楚恶评如潮,许多百姓纷纷将亡国之祸归因于她所主持的新政过于冒进。
奈何贺楚本人在护哀帝出逃中无法摆脱伪盛军追击,不愿幼帝被俘受辱,毅然抱着幼帝跳了崖,亡国之痛下的民众汹涌怒火无处发泄,便迁怒于整个沣南贺氏。
位于京畿道的贺氏主家大宅并非被伪盛朝踏平,而是不堪暴怒流民的冲击。贺氏主家一脉的许多人就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因不知如何应对这突来的冲击而连夜仓促逃出京畿道。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事前贺家还沉浸在贺楚亡故、幼主薨逝、国土沦丧的悲痛中,根本没有想到民众会失控至此,混乱之下连召集自家府兵都来不及,结果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贺氏族人踏出京畿道就遭逢伪盛军的屠刀。
当时还年幼的贺征被家臣护着一路辗转流离,逃向最最边远闭塞的利州,最初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躲避亡国之后的战火,而是躲避自家国民乍然失控到欲对贺家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或许这也是贺征待人疏离的根源之一。
但与寻常民众不同的是,当初那些身在朝局之中者却多少能理解,贺楚在彼时形势下已是在扶大厦之将倾,她的新政在那般时局下能得到昙花一现的成效,简直算是不世之功,奈何生不逢时,最终无力回天。
其实以沣南贺氏当初的家底,贺楚要想像各地豪强那般裂土为政并非难事,还不至于落到那样的结局。
可她执着于“天下一统、国富民强”的愿景,将所有心血投进颓势毕现的王朝末期,可以说是痴傻固执,却也当得起一句“俯仰无愧”。
当初曾有不少心怀赤忱的年轻官员,甚至宗亲贵胄,对贺楚的治世理想可称拜服。那会儿还只是朔南王世子的赵诚铭更在私下对友人坦言,“愿为贺相门下走狗”。
认真说来,其实武德帝与贺楚算是同龄人,可在他心中,贺楚是一位黑暗焚身为炬的先行者。
大周新朝建制这半年以来,无论律法还是吏治,大方向上都是因循着二十年前贺楚已落成框架但未能完成的新政在走,由此可证贺楚的治世理想影响之深远。
因着这层缘故,武德帝私心里对贺征是颇有几分偏向爱护的,毕竟这是贺楚成婚十年后,在年逾三十之际才诞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说起来,以“贺楚唯一血脉”这个身份,若当年贺征直接投奔武德帝,无论在公在私都必会直接受到重用。
可贺征从戎时却选择了先在上阳邑钟离瑛老将军麾下历练,从最寻常的小武卒一步步做起来。
等他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到武德帝面前时,已是个名声不小的年轻将领了。
许多人觉得贺征这是走了弯路,却不明白正是贺征这份沉默自强的骨气,才让武德帝对他愈发高看与信任。
当然,武德帝现下已是九五之尊,已不再适合将年少时对贺楚这份狂热的敬仰挂在嘴上,因而连贺征对此都是毫不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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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真相的太医官惊惧于武德帝的焦躁与担忧,诊脉时战战兢兢,生怕有所差池触怒天颜,抖抖索索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才确认了贺征的病情。
“禀陛下,贺大将军是劳累过度,诸多忧思,兼之淋雨过后引发高热……”
太医官谨慎地将话尾的“而已”两字嚼吧嚼吧吞了,没敢说出来。
松了一口气的武德帝懒怠与他废话,拂袖催道:“赶紧开方子。”
正当此时,床榻上的贺征却已艰难撑开沉重的眼皮。
他的双颊红得愈发异样,眼尾有淡淡绯色,目光似是难以集中:“去国子学。”
难为他迷都糊得不太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还记得这时候沐青霜应当是在国子学而不是在家。
奈何武德帝只当他是高热到说胡话,没好气地笑斥:“都这鬼样子了,还惦记着去国子学求知上进呢?你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去国子学。”贺征口齿含糊地重复了一遍,却坚定又执拗,撑着身子就要起身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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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学武科选考生员是在六月初五正式开始的,接连经过两轮武考及一轮简单文考,总共花了六日时间。
自六月十一起,武科四位典正会同国子学侍郎及汾阳公主府三名属官一道反复磋商,核定考选结果。
国子学开武科是前所未有之事,在录取学子的标准上无成例可寻。而这八人因身份年纪,立场阅历、家世人情各有不同,心中衡量学子的标尺准绳自就有细微差异。
议事厅内的八个人这些日子里最尖锐的矛盾,便是此次有几名应考生员家门显赫。
八人就此事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这几名生员家世不凡,最好开头就不予录取,以免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