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琢给二郎买回了心心念念的糖,又给汤九爷捎上一卷洒金的纸笺,因做工的问题还叫她砍了价便宜了不少。出城前,梁玉琢还寻思了一会儿,见真没了要买的东西,这才往城外走。她来得早,到县城的时候天亮了没多久,城门也不过是刚开。这会儿却一晃眼日头已经挂在了当空,梁玉琢在城门外的一个简陋棚子里坐下,随口叫了一碗面。摊主是个老婆子,伛偻着身子,动作也不甚快。炉灶在棚子底下升腾着白烟,灶头上的锅子里热水沸腾。老婆子慢吞吞地拿着一把铁勺在锅子搅拌,拿了案板上已经做好的生面就要往锅里放。边上呼啦啦跑来几个小孩,一个不留神撞翻了灶头边上的篓子,里头本就不多的鸡蛋滚了一地,好些还摔碎了,蛋黄被小孩踩着带远,脏兮兮地叫人倒胃口。老婆子也没叫嚷,倒是边上卖馄饨的棚子跑出来个妇人,举着铁勺就去追小孩了。老婆子弯腰要去捡鸡蛋,梁玉琢忙低头帮忙:“婆婆,你煮面,这里我收拾。”她动作利索,不多会儿已经把鸡蛋都收回篓子里,地上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直起腰来,梁玉琢才发觉,老婆子正拿着菜刀眯着眼贴近了再切菜。边上有常来吃面的大叔见她这副惊疑的表情,随口道:“章婆子家里穷,可怜一把年纪了,还得出来摆摊卖面,虽说眼睛不太好了,可这面做得还是可以入口的。”梁玉琢在一旁瞧了一会儿:“老婆婆的子女呢?”“儿子前先年被招去当兵了,还没回来呢,也不知是生是死。女儿嫁了人,头胎生孩子的时候就难产死了,生了个闺女出来,夫家不要丢给章婆子照顾。要不然,这把岁数了,章婆子也不必出来吃苦,还不是为了给外孙女攒嫁妆。”大叔呼啦呼啦几口吃完大海碗里的面,回头瞧见章婆子颤颤巍巍地端着碗放到梁玉琢面前,忍不住又嚷了一嗓子:“章婆婆,差不多就回家吧。你这一把年纪了,不如歇歇。”端上来的面热气腾腾的,上头撒了白菜丝还有葱花。梁玉琢一筷子下去,从底下意外翻出颗荷包蛋来,扭头去看,章婆子没生意,这会儿正在慢吞吞擦着灶头。“婆婆,吃完这碗面,我帮你做会儿生意吧。”章婆子话不多,可这会儿却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有些迟疑地望向梁玉琢。“我没骗你,吃完这碗面,我就帮着你做回儿生意,不收工钱。”梁玉琢自问不是什么圣母,可看着这样的老人,心底总是有些记挂。她家老太太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早些年退休之后就一直在家搓搓麻将、听听越剧,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哪里像章婆子这样眼睛都看不清楚了还要出门摆摊给外孙女攒嫁妆。想到家里的老太太,她越发心疼章婆子,学着方才大叔的动作,呼啦几下吃完面,烫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忙搁下碗去给章婆子帮忙。章婆子拗不过梁玉琢,被按在一边坐好,眯着眼睛往灶头上张望。梁玉琢叉腰站在灶头前,将棚子里的食材都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的,洗了把手,开始拿刀干活。“哟,章婆婆,你家外孙女……唉,这不是你家外孙女?”方才举着勺子去追小孩的妇人回来了。抬眼瞧见章婆子坐在边上,灶头前低头干活的换了人,还以为是婆子的外孙女,刚开口说了没一句话,瞧见抬头看过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子,妇人还愣了愣。“嘿,这谁家小子,模样倒是俊俏,就是瘦了些。章婆婆,你也请了小工?”章婆子摇头,将梁玉琢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这世道,也是怪了。”妇人念叨了两声,回到自己摊上,时不时往章婆子这边瞧上两眼,见灶头前的小子果真动作利索,下面上面的速度比章婆子快了不知多少,下刀子的动作也是又快又准,忍不住啧舌。正是大中午,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章婆子的棚子里来来回回就做了二十来趟生意。最忙的时候,章婆子也坐不住了,帮着在边上揉面。“小子,你还真不收工钱啊?你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可给章婆子赚了好几天的银钱了。”等进出城吃东西的人少了,妇人歇了活,揉着发酸的肩膀往章婆子的棚子探头。梁玉琢洗了把手,笑了笑:“婶子你那馄饨卖得也挺快的。”妇人笑了笑,正摆手想叫梁玉琢也给自己帮着卖些,边上忽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没等梁玉琢去看,妇人棚子里的小工已经从前头打量完慌里慌张回来了。“怎么了?”“不知道谁招惹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老板娘,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被砸了摊子!”“走什么?”没等妇人招呼章婆子收起棚子,带着一路惊呼,三个市井混混模样的男人晃荡着走了过来。三个混混裸着上身,肩膀胸前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一看就是闹事的主。领头的那个剃了个光头,眼睑上还有刀伤,看着就不好惹。梁玉琢拉着章婆子往后退了两步,就瞧见还摆在灶头上的锅被人掀开盖子。热气冒出来熏了人一脸,那人恼怒,抓过旁边的盐罐子就往锅里砸。
“啪”一声。热水溅了出来。“孩子,手烫着了没?”水花溅开的时候,章婆子被护着又退了两步,虽然眼睛看得不太清楚了,可耳朵还是灵着的。梁玉琢的一声闷哼虽然压在喉咙里,但到底还是叫她听见了。“哦,烫着了?”那人抬眼,瞧见梁玉琢,只当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唾了一口:“长得跟娘们一样,你带不带把?”他这话音一落,边上两人跟着大笑起来。城门外的所有摊子一时间都不敢出声,生怕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