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末,你要长住在上海了。家里挤得很,又要费我的心,为你就近找间房子。唉!"至亲不谢,鸿渐说不出话。□(辶+豚)翁吩咐儿子晚上去请柔嘉明天过来吃午饭,同时问丈人丈母什么日子方便,他要挑个饭店好好的请亲家。他自负精通人情世故,笑对方老太太说:"照老式结婚的办法,一顶轿子就把新娘抬来了,管她怕生不怕生。现在不成了,我想叫二奶奶或者三奶奶陪老大到孙家去请她,表示欢迎。这样一来,她可以比较不陌生。"三奶奶沉着脸,二奶奶欢笑道:"好极了!咱们是要去欢迎大嫂的。明天我陪你去得了,大哥。"鸿渐忙一口谢绝。人散以后,三奶奶对二奶奶说:"姐姐,你真是好脾气!孙柔嘉是什么东西,摆臭架子,要我们去迎接她!我才不肯呢。"二奶奶说:"她今天不肯来,是不会来的了。我猜准她快要生产了,没有脸到婆家来,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咱们索性等着双喜进门罢。我知道老大决不让我去的,你瞧他那时候多少着急。"三奶奶自愧不如,说:"老大虽然是长子,方家的长孙总是你们阿丑了。孙柔嘉赶快生个儿子也没有用。"二奶奶指头点她一下道:"他们方家有什么大家私可以分,这个年头儿还讲长子长孙么?阿丑跟你们阿凶不是一样的方家孙子。老头子几个钱快完了,往常田里的那笔进账现在都落了空。老大也三四个月不贴家用了,我看以后还要老头子替他养家呢。"三奶奶叹气道:"他们做父母的心全偏到夹肢窝里的!老大一个人大学毕业留洋,钱花得不少了,现在还要用老头的钱。我就不懂,他留了洋有什么用,别说比不上二哥了,比我们老三都不如。"二奶奶道:"咱们瞧女大学生'自立'罢。"二人旧嫌尽释,亲热得有如结义姐妹(因为亲生姐妹倒彼此嫉妒的),孙柔嘉做梦也没想到她做了妯娌间的和平使者。午饭后,□(辶+豚)翁睡午觉,老太太押着两个满不愿意的老妈子腾房间,二奶奶三奶奶各陪小孩子睡觉。阿丑阿凶没人照顾,便到客堂里缠住鸿渐。阿丑问"大伯伯"要大伯母看,又顽皮地问:"大伯伯,谁是孙柔嘉?"阿凶距离鸿渐几步,光着眼吃指头,听了这话,拔出指头,刁嘴咬舌道:"'孙柔嘉。'不可以说的,要说'大娘'。大伯伯,我没有说'孙柔嘉'。"鸿渐心不在焉道:"你好。"阿丑讨喜酒吃,鸿渐说:"别吵,明天爷爷给你吃。"阿丑道:"那末你现在给我吃块糖。"鸿渐说:"你刚吃过饭,吃什么糖,你没有凶弟弟乖。"阿凶又拔出指头道:"我也要吃块糖。"鸿渐摇头道:"讨厌死了,没有糖吃。"阿丑爬上靠窗的桌子,看街上的行人。阿凶人小,爬不上,要大伯伯抱他上去,鸿渐算账不理他,他就哭丧着脸,嚷要撒尿,鸿渐没做过父亲,毫无办法,放下铅笔,说:"你熬住了。我搀你上楼去找张妈,可是你上了楼不许再下来。"阿凶不愿意上去,指桌子旁边的痰盂,鸿渐说:"随你便。"阿丑回过脸来说:"刚走过一个人,他一只手里拿一根棒冰,他有两根棒冰,又舐一根。大伯伯,他有两根棒冰。"阿凶听得忘了撒尿,说:"我也要看那个人,让我上去看。"阿丑得意道:"他走到不知那儿去了,你看不见--大伯伯,你吃过棒冰没有?"阿凶老实说:"我要吃棒冰,"阿丑忙从桌上跳下来,也老实说:"我要吃棒冰。"鸿渐说,等张妈或孙妈收拾好房间差她去买,这时候不准吵,谁吵谁罚掉冰。阿丑问,收拾房间要多少时候。鸿渐说,至少等半个钟头。阿丑说:"我不吵,我看你写字。"阿凶吃够了右手的食指,换个左手的无名指尝新。鸿渐写不上十个字,阿丑道:"大伯伯,半个钟头到了没有?"鸿渐不耐烦道:"胡说,早得很呢!"阿丑熬了一会,说:"大伯伯,你这枝铅笔好看得很。你让我写个字。"鸿渐知道铅笔到他手里准处死刑断头,不肯给他。阿丑在客堂里东找西找,发现铅笔半寸,旧请客贴子一个,把铅笔头在嘴里吮了一吮,笔透纸背似的写了"大"字和"方"字,像一根根火柴搭起来的。鸿渐说:"好,好。你上去瞧瞧张妈收拾好没有。"阿丑去了下来,说还没呢,鸿渐道:"你只能再等一下了。"阿丑道:"大伯伯,新娘来了,是不是住在那间房里?"鸿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