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禁不得这样的待遇。
堂婶来看她了。
堂婶看到一向喜欢的侄女变成这个样子,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九娘,你何苦如此倔强?我家养大女儿,就是要给家里增光的。你非要跟家里作对,偏要败坏家门?”
倔强?九娘昏沉的脑袋里,仍旧是一头雾水。
堂婶却说:“大家都在等你。”然后就抽抽嗒嗒地走了。
大家是哪些人?
等她?等她干什么?
又过了一天,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卫孔氏哭天抹地来了。
“妈!”九娘昏头昏脑地瞧见卫孔氏,细细地叫了一声。
卫孔氏就匆匆塞给女儿一截麻绳,一句话没跟女儿说,又哭着又叫人扶了出去。
九娘刚喝了碗冷粥。腹中还是火烧火燎,头脑还是晕里晕气。她费劲地想了想妈送麻绳过来的用途,比了比枕头,就把麻绳塞到枕头下殿起来。使自己躺得高,舒服了一点。
迷迷糊糊想:不管我做错了什么,至少妈还是念着我的。
又过了一天,她爹卫学士也叫人请了过来。他也一句话没有,送了一壶酒。
只是九娘这时候已经半昏迷了。自然也没有喝。不然一定会感慨:爹也到底还是念着我的。
九娘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人已经好过多了。
似乎肚里吃了肉粥,脸上擦着热巾布。
她爹妈好端端坐在她跟前。难得的,对她齐齐笑了起来。卫学士和蔼地说:“想不想去看看牌坊?”
九娘想问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没有问。只是乖乖点个头:“嗯。”
十九座牌坊,像一片石林。
九娘有生以来头一次教父母围着。
娘抱着她,爹跟她说着话。她靠在母亲的怀里,捋父亲的长须,闻母亲衣襟上的脂粉香,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
没有小妾,没有仆妇,没有丫鬟婆子。一家三人影成双。
他们正亲密地说着话,过了一会,忽然听见不少族人欢声笑语地也出来踏青。
看见九娘他们三个,也都过来打招呼了。
堂婶笑眯眯地:“马上就要过十二岁的生辰了呀?要不要婶婶做的熏花糖?”
堂伯朗声笑:“小馋猫。”
堂叔父则是摸摸胡须,嘀嘀咕咕:“熏花糖,吃了薰掉牙。”
花香飘过牌坊。牌坊两旁生了大朵杜鹃。还有不知名的蓝色野花。
金色阳光洒落下来,一片笑脸融就暖融融的空气。
这本是九娘最喜欢的一幕。
她就喜欢人人都开开心心的。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正在这一派和乐的时候,忽然听见几个人大惊小怪的声音:“那不是卫九娘吗?她怎么还活着?”
另一个人说:“哈?怎么,难道他家真像是孙家说的那样,要给卫九娘重新订亲了?卫家这回也要出了二嫁的女儿了?”
那是几个偶尔逛到卫家牌坊这边,作闲人打扮的浪荡子弟。
他们的窃窃私语,故意说的很大声。使卫家人的脸一下子消失了笑容。
那种九娘最怕的又苦又冷的沉默,一下子恢复了。
她听见父亲缓缓开口:“九娘,你知道卫家发家是因为什么吗?”
这是每个卫家人都知道的。
姓方书生在一篇传记里,记叙了一个被亲戚所不齿的破落之家,因出了一位上吊殉夫的烈妇而声名大噪的情景:“自贞女死,闽南皆悚动,荐绅士君子多为唏嘘,里巷感伤。好事者传之图,讴歌其事,喧腾儿童女妇间。于时闽南之人,咸知东门卫氏云”。
九娘默然许久,半天,才说:“爹妈,女儿早已心许孙七郎。生时百年盟,死归同寝眠。相思无单行,鸳鸯不独活。”
她终于知道,大家一直在等什么了。
☆、第72章 无盐女(八)
各路认得不认得九娘的族人,都来瞻仰吊唁这位才十二岁的族中“烈女”。
后来,孙家也来人了。
在九娘的棺材前,孙家说:“这孩子,说了叫她好好改嫁,她却非要……唉。”
只是,我休息的时候,偶然撞见孙家来吊唁九娘的孙夫人对丈夫说:“这孩子,叫我儿等得好辛苦。”
族人们倒是很高兴。按这里的风俗,人死了要摆七天的流水宴。
他们大吃大喝了七天。连闲人也来了不少吃吃喝喝的。于是连闲人也很高兴了。
更高兴的是,过了几天,在九娘生前就偷偷准备好的华表也树起来了。卫家的名声更上了一层楼。
就等着上面封烈女树牌坊的旨意到了。
估计会等着跟卫大学士的升迁指令一起到。孙家的孙大老爷向公公眨眨眼,示意地说了这个消息,问他去不去赴任。
公公哭了一阵子,就说:“唉,儿女不幸,一个个离老夫而去。但是老夫怎可为儿女私情,耽误家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