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道,购物车已经挤得没法动了,戴明月伸长了脖子, 拿鸡蛋的地方也是人头攒动,好些人挤着进去,跌跌撞撞出来。龚小亮说:“我去拿吧,要多少?”
戴明月没说话,他站在往来不息的人潮中,拉紧了外套,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慌张地左顾右盼,说不出话来了,看上去有些可怜。龚小亮没再问什么了,他顺着人流,钻进了人群,扯了个塑料袋,抓了几颗鸡蛋,未免磕碰到鸡蛋,他高高提起塑料袋,又挤了出来,一看到戴明月,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逃难似的一口气冲到了放酸奶的冷柜旁。龚小亮检查了下鸡蛋,一个没破,他松了口气,戴明月笑了笑,推着车去拿速冻粽子。他还拿了几袋速冻饺子,速冻汤圆。
他们走走停停地来到了两边堆满零食的过道上。
“你要吃点什么?”戴明月问道。
龚小亮摇头,瞥了眼边上的青柠味薯片,还是摇头。戴明月看了看他,倒回去拿了包青柠味薯片,说:“你喜欢这个味道?”
龚小亮说:“这是新出的味道吧,以前没有。”
“对啊,去年还是前年出的吧。”戴明月又拿了一包麻辣香锅味的薯片,“这个是今年才出的,你还没吃过吧?”
他还拿了曲奇饼干,椰果果冻,搬了一箱牛奶。排队结账时,龚小亮和他说:“记一下账吧,我会还你的。”
戴明月道:“你和我谈记账?你欠我一个老婆一个孩子,这你要怎么还啊?还是算了吧。”
排在他们前面的一男一女回头看了看他们,戴明月并没在意,从边上的货架上拿了罐口香糖。龚小亮说:“那也写下来吧,我想办法。”
戴明月一挑眉毛:“你还挺有意思的。”
龚小亮说:“前阵子还有人说我很没劲。”
“谁?”
“你以前的学生。”
“哦,文巧巧吧。”
四周有些吵,龚小亮没听清,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戴明月看着他,凑近了,说道:“我说,是文巧巧吧?”
龚小亮也看着他,戴明月瞳孔的眼色偏淡,接近浅棕色,他的目光一点都不深邃,只是很透明。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好像也变得很透明,他好像能和戴明月说他的所有事。好像全世界,亿万人,他的所有心迹,所有想法,他只能和他袒露。
龚小亮点了点头:“嗯。”
戴明月问他:“你和你妈说了你现在住我这里吗?”
“还没有。”
轮到他们了,收银员结算商品,龚小亮在一边装袋,戴明月摸出了钱包和会员卡。龚小亮这时道:“我和她说了的话,你会很开心吧?”
他接着道:“但是她不会,她会哭,还会给你打电话道歉。”
收银员一清喉咙:“两百三。”
戴明月给了钱,正正好好两百三,他抱着那箱牛奶往前走,龚小亮提着塑料袋跟着。他们还是搭扶手电梯下楼,他们身边还是有人匆匆忙忙地经过。
“对啊。”戴明月说,他笑起来,看上去没什么烦恼,精力旺盛的样子。可能因为他爱笑,容易快乐,他不怎么显年纪。
龚小亮盯着戴明月,目不转睛,不可捉摸的空气和不可捉摸的人在他们身边流动,戴明月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知道了他隐秘的感情需求,他了解了他快乐的根本,他看到了他皮囊下难以理喻,近乎畸形的内核。龚小亮的心快速地跳了两下,他和戴明月穿着厚厚的外衣走在人群中,他们出了超市,走到了马路上,戴明月回头看他,他也还看着他。
马路边还有黑乎乎的没有化干净的雪,太阳躲在云后,天色铅灰。百花小区的红色外墙在黯淡的光照下接近深棕色。
他是透明的,他也是透明的。
行人绿灯亮了,他们快步穿过了斑马线。
回到家,放好采买的东西,戴明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彻底放松了,一手遥控器,一手薯片,开了电视,调到体育频道看起了篮球。
“nba你看吗?”他问道。
龚小亮去了阳台,床单被套都洗好了,他把它们拿出来,甩了甩,调下晾衣架,挂了上去。他转动晾衣架的手柄,格纹的床单慢慢升高,阳光一点一点被遮住了。
“你高中是不是还打过篮球。”戴明月问他。
“羽毛球。”龚小亮仰头看着晾衣架和阳台顶的缝隙,那里还有一线茫茫的光。
“会不会太高了?”
“衣架吗?”
“我说你。”
“网前杀球方便。”龚小亮说,往客厅里看。戴明月敷衍地应了声,打了个哈欠,歪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龚小亮走进去,拿起遥控器要关电视,戴明月这时说:“不用关,你看吧。”
“我躺会儿。”他说。
龚小亮把音量调低了,把戴明月圈在身边的薯片放到了茶几上。他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把里面的半颗白菜,一点肉末,半包榨菜拿了出来,又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