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多,或是因为这个夜晚的独特,又或是因为这条路往来并无太多车流。尹穗子抬起头,去看天上皎洁的月亮。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月亮弯的普通,却亮得非常,将满天繁星的光芒全部遮挡。明月之辉下,的确再难见星星萤火。
她红唇微动,深吸了一口烟,呼出在玫瑰般娇翠欲滴的唇间。
朱唇皓齿,轻描淡写。
“我找了许多人,可他们都不像你。”
顾希旅在那一刹那觉得自己听岔了。那声音似夹带长白山的白雪与稻城的清风,跨越千山万水而来,飘忽而轻浅让人听不真切。或许是白雪太冷,又或许是清风太柔,像是回音一般在他心里来来回回转了许久,终于在平复的心中听了清楚。
他怔然抬起头去看着尹穗子,眼光里是喜悦与迷惑。
本来他都已经坦然接受败局,准备狼狈退场。
尹穗子对着他星火燎不尽的深黑色眼眸,鲜艳的唇扬起弧度,莞尔一笑。
“穗子,你是说,你的意思的……”他震惊的已然说不出话来,含糊不清地讲着,连他想要表达的语音都无法清晰说出。
还是在法庭上款款而谈,气定神闲的大律师。
尹穗子从唇里溢出一丁点笑,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偏着脑袋看他。
顾希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像是坠入深渊的人忽然拽住了一棵大树,停止了下沉的动作。又似是溺水的人,重新获得了氧气,得到了生的希望。
他将头扑进了尹穗子的肩头,紧紧抱着她,大声呜咽哭泣。
又惊又喜,像是要将一生的泪水一泻而出。
尹穗子伸出手拥住了他。
顾希旅又长高了,即便尹穗子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仍旧矮了他许多。他高大笔直像是一棵松柏,头却垂得很低,如若不是实在低不下来了,怕是还想要扑进她的怀里。
而在夜晚,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像是扑在母亲的怀里,孩童般的哭泣。
泪水浸湿了尹穗子的衣服,她伸手轻抚他的脊梁。
在她面前弯得无法再弯的脊梁骨。
她没有一句安慰的话,却给了最好的关怀。一如多年前,像是这七年不过弹指间。
尹穗子也觉得,果然是弹指间。
盛夏晚风吹动参天大树上的绿叶,蝉不再聒噪,蛙也停了喧哗。整条马路安静的如同世外天堂,他们久别重逢,紧紧相拥在这里,也仅仅只有他们俩。
没有钟表,时间仿佛静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感觉到肩上水痕滑过变少了,拥着人也不再轻轻颤抖。
她忽然开口:“希旅,我还是和以前一样。”
怀中的人所有动作,包括轻喘,都明显的颤了一颤。
她接续说:“给不了的,我还是给不了。”
给不了相同的爱意,给不了任何承诺,也给不了家庭。
拥着她的手,忽然变紧,她以为要不欢而散,却听见风中传来一句。
“好。”
他没有抬头,给了答复。
事隔经年,终于妥协。
尹穗子嫣然一笑,纤细的手再次抚过他那精瘦的背,轻轻地一下一下,像是当年安抚那个悲恸的少年。似蝴蝶吻过大海,轻浅而又温柔。
顾希旅这些年不顾日月的赶路,的确很累,在得到别人以为的成功时,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挣扎着长大。然而疲惫之下,却又不疏锻炼,又也许是国外的饮食更容易练出好身材。总归,他的身材却变得越来越好。当年的少年,瘦且青涩,如今青年身躯之下,是火热的心与精瘦的肉体,无一不是她所好,无一不是她所喜。
怎么会不喜欢呢。
如果不喜欢,在宴会结束后,不会驱车来这里,更不会下车,也不会同他说那么多的话,更不会站在这儿吹夏季燥热的风,去听他絮絮叨叨说那些绝望的故事与怀念的往事。
怎么会那么闲。尹穗子从来都不是闲人。她是一个顶级的精致利己主义,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浪费一丁点儿时间,更不要说去动一动她价值千金的大脑了。
从见面的一刹那,到如今的深拥。
所有的话都是有意为之,所有的举动都是谋算已久。猎人蹲点狙杀一只猎物,需要埋伏掩藏,用那双锐利的眼,将所有动静收入眼中,只等待最后致命一击。
最好的狙击手,是一枪致命。
他不是一根未抽完的烟,而是一瓶未饮完的酒。冰藏多年,拿出来仍旧酒香四溢,香醇而迷人。
怎么会独自挥发。
这些年,她的确找了许多人。聊解寂寞,却又总是无意间在心里相提而论。
不是不像他,只是都不及他。人最怕的就是比较,一旦比较,便知什么是仙品,什么是凡俗。而又最不忍得而复失,偏偏又是人间佳品,怎么会不惦记呢。尤其是,寻遍人间,在不得一个更胜一筹的宝物时,便会格外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