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二 食物与渴望</h1>
千秋新买了棉布拖鞋,蓝底白条,厚实软和。这双鞋整齐地摆放在公寓的玄关处,鞋尖朝着屋内,仿佛等着他穿上它们。
不久前的一个早晨,千秋难得地比他早起,裹着薄毛毯,嘴里叼着烤得焦黄的土司,窝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双腿蜷缩起来,赤裸的双脚踏在沙发的边沿。
竹泽坐下来:“我说你啊,最近天凉了,在家穿暖和点吧。”
千秋翻着报纸,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
放在以往,他也许不会再啰嗦;可那天不知怎么,竹泽捉住她的脚背,不依不饶地念叨:“冬天的棉拖鞋,至少要有一双吧。”
他手心的温暖,从千秋冰凉的脚背,缓慢均匀地扩散至她的全身。
她咬着吐司片,有些愣神地瞧着他,好像一时没听懂他的话。
“听见了没有?”竹泽一边伸展她的双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像在和小孩子唠叨,“你昨晚手脚都是冰凉的。”
“知道啦知道啦。”她咽下面包,假装嫌弃地翻个白眼,“阿凉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啰嗦?”
竹泽记不清当时他的反应——真奇怪,明明只是十几天前。
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玄关的这双拖鞋,他连这一段对话也想不起来。
“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冲着屋内说道。他惊讶自己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家。
“你回来啦。”千秋撒着一双红白棉拖鞋,很快迎出来,像个孩子一般,愉快地抱住他的脖颈,“我好想你。”
他比她高了近二十公分。因此,拥抱他时,她轻轻地踮着脚,仰着头——离得那样近,他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像一颗初熟的水蜜桃。
下一秒,竹泽的唇便贴了上去,落在她弯起的嘴角边。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轻吻,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笑得一派天真:“呀,章鱼烧。”
从学校到公寓大概十分钟步行距离,竹泽又特别抄了近道,因此章鱼烧的盒盖掀开时,还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千秋吃章鱼烧时,一定是一口一个,腮帮鼓出圆圆的一块,认认真真地咀嚼。
“这个真的好好吃哦。”她口齿不清地说。
竹泽从冰箱拿果汁,在半开门的遮掩下,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段日子,他经常在她面前无缘由地三缄其口,似乎是害怕藏在心里的什么秘密,一不留神就泄露出去。
“你知不知道,下周神乐坂有祭典?”千秋夹着一个章鱼烧,扭头去看竹泽,“肯定会有烤团子、糖苹果、大判烧,我们去玩吧。”
“去玩还是去吃啊?”竹泽取了一大瓶橙汁,回到桌旁时,顺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都一样啊。”她瞪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整理乱糟糟的刘海,“现在又没有焰火看,去玩就是去吃嘛。”
“下周选修的雕塑课要结业了。”她炸毛小狮子一般的瞪视,此时对竹泽已经毫无威慑力,“成田和我一组,我们说好要弄结业作品。”
“做作品也要吃饭啊。”千秋毫不认输,“你们就当做累了出来逛个街吃顿饭,又用不了多久。”
“我们?”竹泽的杯子拿在手里,挑眉看着她,“你不会是让我把成田也带来吧?”
“你想带就带来呀。”千秋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
她此时的十分精力,有八分在饱满新鲜的章鱼烧上,如果再分出几分给面前的竹泽,她就会在他向来爽朗的脸上,看出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瞳,好像擦出一点火星——那是少年才有的嫉妒,直率坦诚,不可掩饰,没有一丝哀怨,只有压抑着的怒意,混杂着焦虑、敏感、自我厌恶。
“不带。”他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力道稍稍大过平常,几滴橙汁溅上了杯垫。
千秋有一秒的愣神,嘴里含着章鱼烧,鼓着腮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竹泽霎时间局促起来,因为刚才短暂的失控而不安。
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他有意无意做了许多努力。可就在这一刻,他预感到那些努力已经功亏一篑——她心里一定在想,看吧,果然还是幼稚的小男生啊。
千秋快速地嚼碎章鱼烧,吞咽下去,然后捧过他的杯子,把剩下的橙汁一口气喝光,才盯着他问:“阿凉,你在吃醋吗?”
她的直截了当,就像她眼中的一派天真那样,并不是时时可见的风景。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出现,更无从知道它们是真实流露,还是故作姿态;可是她让它们充满了说服力,你于是轻易地相信,这就是她的另一面——只为你一个人出现的另一面。
竹泽避开她的目光:“你是笨蛋吗?我才不会吃醋。”
她忽然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哎呀,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