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争吵与谎言(下)</h1>
倔强冰冷的语气,一下将他带回了十年前,那时千秋刚刚十六岁,他加入剑道部尚不满一年。
虽然是新人,但他功底扎实,又受到前辈提携,很快就被选入校队,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了不下十场,成绩也相当不错。
那天同往常一样,葵斗结束了训练,准备去更衣室冲澡。经过休息室时,他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因而停下了脚步。
“白石那家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男声充满不屑地说。
“的确。”旁边有人附和道,“他不就是靠了家里有钱,又会讨好高桥前辈。不然部里这么多高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葵斗并不觉得多愤怒。从中学开始的各类社团活动,表面上大家总是客气礼貌,背地里这样的话却不在少数。
这样的事,他不是唯一在经历的,而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碰见。
正要离开时,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所谓的高手,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吗?”
少女时的千秋,声音纤细甜美,此时却好像结了冰一般冷漠。
正自议论他的两人呆了呆,大概是看她容貌稚嫩,于是恼怒道:“喂,你懂不懂礼貌?前辈说话,有你什么闲事?”
千秋嗤笑一声,毫无惧色:“我才没有你们这种前辈。自己无能,就会诋毁别人。”
“呵,你是那小子的崇拜者吗?”其中一个男生流里流气地说,“喜欢他?我劝你放弃吧,那家伙有个私生女妹妹你知道吗?”
葵斗心里一紧,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手搭在门把上,随时准备冲进去。
“那又怎样?”千秋眼神一凛,抱着双臂,语气冷到了极点。
“哈,原来小粉丝还不知道。”另一个人笑得更下流,一面挤眉弄眼起来,“说是妹妹,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可听说,有人见过他俩搂搂抱抱,不知道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葵斗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仿佛被人洗去了一小段记忆。
但他记得很清楚,等他回过神来,那两人已被打翻在地,鼻血直流;他自己也挂了彩,眼角拳头的淤青几个月才消。
让他不能忘记的,还有当时千秋惊惶的面容。
她站在他的对面,面色苍白,仿佛被吓呆了一般。其中一个男生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时,她才回神冲向他,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要拉住他,又害怕掣了他的肘,使他在争执中吃亏。
“哥哥,不要打啦。”千秋稚嫩的嗓音拖带着哭腔,“你受伤了!”
这起“暴力事件”,在当时闹得很大。多亏了高桥前辈亲自担保,葵斗才没有被剑道部除名,只给了停赛半年的处理,以示惩戒。
后来,千秋蹲在地上,将他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按了一个冰袋敷在青紫处。她垂着头,好像全神贯注检视着他的伤情。
葵斗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手背一热,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对不起,”千秋哽咽着,“我再也不给你惹麻烦了。”
他心里忽然一抽痛,左手抬起,划过她散下的一绺发丝,语气温柔得像能滴出水来:“不要道歉。你没有错。”
时光荏苒,在千秋的身上,再难看到当年的影子。唯有她板着脸,手臂交叉在胸前,冷冷说话的时候,让他想起她十六岁那一年,在剑道部的休息室,不假思索地跳出来维护了他。
唯独这次,她维护的对象不同了。
“你知道吗?”葵斗一开口,喉咙的干涩沙哑,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让我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世界上所有的人,只有你没有资格说。”
那时他的人生,他未来的道路,有成百上千种可能。每一条路,都是光辉灿烂的坦途;没有什么能牵绊他,也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直到她出现。
她的确改变了他,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她伤害了自己。
所谓的痛苦,并不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他深沉绵密,又不能启齿的感情。
葵斗知道,她在这段关系中,就同自己一样无能为力;他甚至相信,不论他的痛苦有多重,千秋至少也承担着一半。
可是她忽然要同他划清界限了,不过因为一个电话。
像那个助理一样的人,千秋身边也不是没有过。
葵斗看着他们来了又走,用二十岁的肉体,填补了她的一段空缺之后,被她微笑着打发掉——他嫉妒,但是并不愤怒,至少不是对她愤怒。
他知道那些年轻英俊的男子最终都会消失,可他会一直在,在她一偏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然而,这个人是不一样的。葵斗感觉到了。
她对那些“私人特助”的行事模式简单粗暴,透着莫名的偏执——在他们二十一岁生日之前,一定会被她甩掉。
换句话说,她似乎只想拥有他们的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