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红莲邀相见,流水桃花终有期。
袁小棠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人的归来,就像鸿雁踏雪,啸风千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强势,一抬手便是拨云击长空,一振袖便是寒气凌九霄。
在他的意识里,袁笑之向来强大而不可侵犯。高耸挺拔的背脊如千山重峦,巍峨屹立于大地河川,永不低头,永不倒下。
永不消亡。
这样一个人又怎会死呢?
自幼便被那人的威势震慑入骨的袁小棠怀着渺茫的期许,固执地去汲汲找寻一个可能。
那人没死的可能。
他们父子俩还能再见的可能。
可他从没想过,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却会是在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境况下。
“爹?!”
房门被一脚踢裂,木屑纷纷摇摇欲坠。少年被突然出现的来人一惊,刺激下没有多少抚慰便直直泄了出来,浑身颤抖嘴唇翕合眼眶红裂,神情似惧怕又似惊喜,犹带着不可置信的一丝茫然。
戚承光倒是在甫一发觉异变时便掀起绸被紧紧裹住了赤裸二人,本被人打扰好事的不耐厉色却在看见袁笑之的第一眼时,从暴风将至的沉沉深流化为了惊诧骇然的狂波急潮。
他刚下定了娶袁小棠的心思,未曾想便被将来的岳父“捉奸在床”,叫他口舌哑然不知该如何辩解。
袁笑之倒看都没看戚承光一眼,双目冷然带着凛冽寒意一步步踱向榻上衣衫不整的少年,眼角像挂着冰碴子,叫人一望便冻得畏畏缩缩。
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恐慌得再也不像是自己。
“爹。”
袁小棠望着身前人熟稔至每寸皮肤每道褶皱每个神情都刻于心底永不忘却的眉眼,似是想要确认般喃喃喊了声,仿佛梦境,一时失神。
袁笑之不怒反笑,严词厉色一声暴喝震得那覆瓦屋顶都差点抖了三抖。
“我没你这个儿子!”
段云来药花谷相见时,他对袁小棠无疑心底是有愧疚的。
京城炮火连天那夜,因着冥火僧怒谈起了十几年那场旧案,他心下蹊跷直觉有冤情,又为了救悬于一线的方雨亭,这才不得不选择诈死,消失人间。
他清楚这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来说,会是个毁天灭地的打击。
可他更清楚,那个孩子比他想象得要更坚强,更有担当。
【——你说过,常人若是努力也可把乾阳比下去,既如此,太阴又如何不能?!我袁小棠可是你的儿子,哪点比他们差?!!】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一定也不比你差,我会是个好锦衣卫。】
那小子抵抗着身为太阴早已注定的宿命,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也能当好一个男子汉,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
他虽一语不发从未表示认可或赞同,但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
隐匿从来不是放手。他一辈子都不会放。
他只是退而求其次地想满足那小子给予一个成长的空间罢了。
可袁笑之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转身不见,袁小棠便把自己全部交代了出去。
躺在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做着与他本心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说不清是占有欲还是期望落空在作祟,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硬面庞有了一丝耷拉向下的不悦弧度,眉目锋利如刀,提起哆哆嗦嗦的袁小棠用外衫一包就大步往外走。
曾经也有那么一次。
那么一次,他被翻天的怒火攫获,擅闯南镇抚司季鹰的府邸,把这孩子从水火之中救出。
那人眼底映照着他的身影,就像望见了个从天而降披袍擐甲风姿煌煌无所不能的天神。
可眼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次,那双被情欲滋润得水意撩人的眸里,再没有了不愿不甘。
袁笑之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似有了软肋弱点。
再也回不到无懈可击。
威名赫赫的袁大指挥使死而复生,全京城都因这消息炸了,讨论得热火朝天,沸沸扬扬。
季鹰前不久刚被革职下狱,万贵妃的舅舅王通暂任指挥使一职,可失踪的九公主和逃犯三盗一个都还未抓到,是以袁笑之甫一回到镇府司,就被得到消息的朱见深立马恢复了原职,继续担任总指挥使率南北镇抚司追踪公主和三盗的下落。
袁笑之抿着唇,面庞线条刚硬,眸色如山雪料峭,也不知欢不欢喜。
可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半跪在地,由一身玄黑织金的飞鱼服勾勒出精壮有力的身躯。
“臣遵命。”
而立过半那人声音沉稳,仿佛被岁月风霜打磨成了再无棱角的圆石。没有缺陷,也没有起伏。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刹的迟疑是因为什么。
他曾因自己的恪尽职守风波劳碌而忽视了身边那些往往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譬如失去挚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