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晨光熹微,听着房门嘎吱一声响,沈翼进了房间来。
沈夫人坐在床上,沈翼站在门边,两人对上眼睛,都不说话。沈夫人眼里熬出了红血丝,半晌开口问了句:“去哪里了?”
沈翼看着她,把微僵的脸放松下来,说了句:“随便逛了逛。”
等他说完这话,沈夫人的眼眶便全红了,在轻微的光线下看起来有些瘆人。她熬得时间有些长,心里的气也闷了很久,所以这会儿看着沈翼,是情绪最难稳定不下来的时候。她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沈翼呢,偏要跟她对着来。
她吸了几下鼻子,忽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沈翼面前,凝足了气息说了句:“你若执意如此,我们母子的情分,也该断了!”说罢不等沈翼做任何反应,便打开门出了房间。房门在沈翼身后合上,嘭地一声响,并沈夫人的话,一起砸进他心里。
第82章 和亲
沈夫人的心绪需要时间去抚顺,也可能是花费再多时间也抚顺不了的,她近乎决绝的态度让沈翼觉得心里很堵。如果一个人在一件事上坚定,不管怎么做她都不愿意做分毫转变,那是让人最感无力的事情。她在疲累不堪、情绪极盛的时候给沈翼丢下这话,不过是为了逼他做选择。
沈翼耷拉着两条胳膊去床沿儿上坐下来,手抚额头,只觉脑仁儿也疼。虽然在把这事摊开在桌面上讲之前,他和姜黎都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面对沈夫人这个样子,还是很难沉住气。怎么办呢,他这会儿也不知道了。
在沈翼还没想出好主意去哄沈夫人高兴的时候,宫里老皇上又给他下了任务,让他无暇再顾及沈夫人的心情。这任务也简单,送和亲的公主去邻国,送到南方两国交界之处便可返回。原来自从金明池那次政变后,国家兵力大减,边境就一直不安定。以朝中现在的状况,发兵打仗是很难应付的,所以只能通过和亲来稳固和邻国之间的关系。而这回要去和亲的公主,没有公主的位分,却是真正的皇家女子,沈翼和姜黎也都认识的,成安郡主。
因为沈翼伤重养了许久,又往苏州去了一趟,朝中的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参与。任务到他这里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只等他领仪仗出发。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他自然只能领命,也就先把沈夫人这边的事情暂且放了放。娘儿俩的隔阂,只能等到回来的时候再解。
他在走之前,与姜黎道了别,在去找沈夫人道别的时候,母子两相对怄气,沈翼便向她施了一记大礼,说:“等儿子回来再给母亲解气。”
等沈夫人回过神来要叮嘱他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时,他已经出了家门。这一走,又得许多时日,少说也得半年,回来的时候大约就快入冬了。这么长的时间,母子俩都想着,互相都冷静冷静,也都希望彼此能想通这件事,站到对方的立场上去。
却说沈翼领着送亲的队伍往南而行,除了路途上本有的奔波,并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他是习惯了行军的人,对行路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一路上紧赶慢赶,把车辇送到南面两国交界处,余下便由迎亲的队伍护送。
沈翼是认识成安郡主,但却是连熟悉都算不上。他记得那是个性子张扬的女孩子,喜欢穿简单利索的衣裳,眉心戴一个华胜,在他的印象里,确实有十四岁时姜黎的感觉。可是现在,成安郡主也不是十四岁了,也不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孩子。
她从车舆里下来,捧一把黄土装去乳母准备好的陶碗里,用红布封口红绳扎死。这一路上,她没有跟沈翼说过一句话,甚而没有多看他一眼,就是最寻常的领队将军和和亲郡主之间的关系。她的父亲是被沈翼亲手杀的,沈翼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产生心动感觉的人。在皇家那样的环境里呆久了,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仇恨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她皇爷爷那么宠爱她,最后还不是为了国家安宁牺牲了她。她目光里早有了混杂,不再像以前那般干净纯澈。
在两国交界的地方行完拜别之礼,她站在那荒野地里,回望自己的家国,望了许久,眼里干得没有任何光彩。身上的红嫁衣被风吹起,飘荡成一抹血红,像朱砂擦出来的印记,在灰色的背影衬托下,显得尤为刺眼。
沈翼看着她行完了一切礼数,回去车舆上,自己脸上的表情与成安郡主是一样的,没有波澜起伏。因为他们都知道,生在皇家,生来富贵,可因为如此,身上所要背负的要比普通人要多很多。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有他们的宿命,他们的出生,不单单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也是政治牺牲品。
车舆的围子落下后,有成安郡主的乳母来到沈翼面前,抬手交给他一个锦盒。那是最普通的盒子,却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沈翼看着迎亲的队伍带上成安郡主的车舆离去,陪嫁的人也都跟了去,还有许多嫁妆,并着许多人,远远地在视线里排成蚯曲的黑线。
到再看不见,沈翼才低下头来看手里的盒子。他伸手上去拨开铜扣锁,掀开盖子,便瞧着里头放着两张帕子。一张纯白色的,里面还包了一块桂花糖。另一张是浅灰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黑色印迹,沈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