衫衫递过来的热茶,让夫人喝了几口。
好在夫人的焦虑发作很快过去,她继续道,“可是三五不时地,她又会突然清醒,说一些要找儿子的话。要知道,我是独女——至少,我一直以为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她的语言能力已经严重退化,只能时不时蹦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
“我把她的话都记下来,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拼凑出我刚才告诉你们的这些。”
她拿起玉牌和吊坠,“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我想找到哥哥,让她能再次见到他,只是苦于没有线索。我翻遍了母亲的东西,终于找到那张照片,和这块翡翠。”
“我请教过中文老师,他告诉我,‘梅兹洛娃’的前两个字,发音接近‘梅子’,我想,这可能是她的爱人送给她的,那张她的旧照,也可能是那个人拍的。”
“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线索——没有名字,没有照片,根本无从找起。亨利和我甚至联系了各大基因比对寻亲机构,都一无所获。”
“可母亲已经不能等了……”夫人的泪水扑簌下落,“医生说,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伯爵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接过话头,“好在蒙天有幸,今天让我们得知了你的下落。”他看着梅衫衫,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去看看安娜吗?还有你的父亲……”
为了满足一个垂危老人的愿望,伯爵夫妇的这份真心,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梅衫衫点头,“当然可以,只是……你们不需要再确认一下吗?而且……”她咬了咬唇,“我父亲,已经不在了。”
夫人的脸白了白,又落下泪来。
“确认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周瑾发话道,“就算是弄错了,你们也算是有缘了,自然应该要去看望的。赶早不赶晚,我让人备车。”
……
细雪静静地不断飘落,房檐上、地上的雪越积越厚。病房里温暖如春,床头桌子上,插着一束百合,散发着淡淡的芬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皱纹爬满了她白皙的面容,轮廓中却仍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韵致。见有人进来,她呆呆地睁着略显浑浊的眼睛,眼中满是迷茫和陌生。
阿尔茨海默病到了后期,记不得事情,甚至连自己最亲的亲人都遗忘了。
伯爵夫妇问候老人,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卫修鼓励地捏了捏梅衫衫的手,牵着她上前。
“祖母,您好,”梅衫衫微笑着,柔声道,“我是梅衫衫,是梅洛的女儿。很高兴见到您。”
安娜仍然没有反应。
梅衫衫紧了紧和卫修交握着的手,对安娜介绍,“这是卫修,是我的未婚夫。”
安娜空洞的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着的手上,又机械地移开,闭上了眼睛。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不会给出反应了的时候,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
“洛……洛……”她含糊地发出这个单音节字。
“爸爸也一直记挂着您呢,”梅衫衫在床头蹲下,拉住她的手,“他一直说,祖母是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他果然没有骗我。”
安娜睁开眼睛,看着她。浑浊的碧蓝,与澄澈的暗蓝相对,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这一瞬间,唯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像是共振一般,在安娜麻木的茫然中引起了一丝波动。
“啊……”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受损的表述能力让她无法找到言语,只能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音节。
她开始暴躁了起来,手臂挥动,卫修眼疾手快地将梅衫衫拉了过来,护在怀里。
伯爵正要叫护士来安抚她,可看见卫修保护梅衫衫的动作,安娜奇异地重新平静了下来,暴躁消失,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她笑了!”伯爵夫人捂住嘴巴,像是怕惊扰到这个微笑,声音低不可闻地对伯爵说,“妈妈笑了!”
伯爵拥住她,点点头,“妈妈一定知道,这是她的孙女。”
……
看望完安娜出来,天已经黑了下来。
晚间寒冷,卫修帮梅衫衫系好围巾,戴上手套,却被她扯下来了一只。
光着的那只手拉起他的手,放到他的大衣兜里,她眨眨眼睛,“这只手要牵着的。”
她的小脸埋在毛绒绒的围巾中,只露出一双澄澈杏眸,灵动眸光中,映着的满满的都是他的影子。
卫修情不自禁,俯首亲吻她。
街边商店里飘出圣诞歌的欢快旋律,树木被圣诞灯饰妆点着,七彩灯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上,白雪也幻化出无穷的色彩。
年轻男人身材高大,一身质感挺括的大衣更将他衬托得帅气挺拔;怀中女人娇小玲珑,被他珍惜地亲吻着,那份甜蜜的柔情,仿佛能让经年的积雪都尽数融化。
行人络绎,瞥见这一幕,无法不被浓浓爱意感染,露出善意的微笑。
“真没想到,我还有个姑姑,还能见到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