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8 难念的经</h1>
电话铃声先把她给吵醒,看一眼旁边的人还在睡。他睡相很糟糕,昨晚一个翻身把整只脚甩到她身上,吓得她立刻睁眼看到自己腰上的腿十分无语。今早起来一看,果然床的三分之二被他占领了。
“起了吗?”
“怎么了,妈,这么早什么事?”
“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拆迁的事情,你爷爷那个房子确定要拆了,昨天都有人去量了面积。”
“然后呢?”
“你大伯问了一下拆迁办的人,说现在房子的拆迁款是这样的,一是拿一套安置房,二是补钱一平九千多,你大伯和二伯肯定是说直接拿了拆迁款然后分…”
“那现在是怎样,钱分不匀?”麦冬披了件衣服握着手机走去阳台。
“昨天吵了一晚上,你大伯说当时爷爷的病他拿的钱最多,所以他也要多分点,你二伯说要平均分四份,你爸和小姑又是和稀泥当和事佬,再说你爷爷生病的时候你小姑还在读大学,哪给了钱?”
钱,还是钱。
钱是大部分中国家庭的永恒命题。中国人几乎都是无神论者,我们不相信有灵魂和来世,不相信有天堂或地狱,人死如灯灭,人生的意义仅仅是现世,所以比起拜上帝我们更拜金。
她高二那年冬天,爷爷被查出来得了胃癌中晚期,只能做化疗来维持生命。
爷爷是大城市来的下乡知识分子,认识了奶奶就在这里落了根,做了中学老师,写得一手好字,麦冬的字都是他一笔一画教出来的。他是江浙人,烧的红烧肉特别好吃,过年过节总要烧一盆,二婶总是说他烧多了没人吃,他就拿着铲子气冲冲说我烧给我孙女吃。
刚开始治疗的时候,爷爷还笑着安慰她,不痛,他还要看着她考上大学。后来老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次做完化疗都疼的受不了,吃不下任何东西。
医生问家属要不要做手术,做手术只能暂时维持生命,不做手术就让病人出院回家度过自己最后一段生命。
爷爷在里面插着喉管,他们在外面吵。
“大哥,你就当我一个外人,我也不怕得罪谁,大家都知道老爷子做了手术也活不了多久,浪费了这个钱,人还遭罪,我不是不愿意花这个钱,是这个钱没有花的必要。你们也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就志贤他一个人上班,大的也就六岁,小的才两岁连话都不会说,到处都要用钱…”说这话的是二婶。
“弟妹,你要这样说就你家困难吗?我们家子晗过几年就要结婚买房子,我们家都把这个钱拿出来了…”
“别说了,都别说了,都他妈闭嘴。”他爸大吼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又意识到这是医院,只好悻悻地用指腹捏着烟头作罢。“我们家出五万,就这么多了,大哥也说了出八万,你那三万块钱尽量给,剩下的我们三兄弟再商量一下想想办法,大家都不容易,但我们也不能看着爸等死吧。”
没人再说话,有钱和没钱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医院的走廊不算安静,像是人间剧场,到处都是哭喊声和争吵声,护士医生病人每天走来走去,走过生命线,上演着生离死别。
年前的一个早晨,爷爷悄悄的走了,没等到做手术的那天。床边的呼吸机撤了,护士催他们快点,下午有会有新的病人住进来。
那段时间她很平静,一滴眼泪都没掉,有天下午吃饭的时候,看到同桌晚饭带了一碗红烧肉来,她趴在桌上号啕大哭,把她同桌吓坏了。
“妈,随便吧,让他们去吵吧。”
“你以为我想搅和进去,你爸要是争气点,我们家也不会是这个条件了,你以后在大城市还真不打算买房啊,要我说你赶紧给我回来…”
她还想说下去,被麦冬给打断。
“你都说到哪跟哪去了,我都说了我不会回去,我在这挺好的。S市的房价这么贵,你以为是我们那儿啊,郊区都三四万一平了。算了算了,大清早我不想和你吵这个。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说你两句你就会抬杠,今天还要上班吧?”
“不要,这不是被你吵醒了吗,好好一个假期。”
“不和你说了,你要记得吃早饭,别老点外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挂了。”
掀开被窝钻进去,她身上还带着寒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拉入怀里。
“去干嘛了?”
“接电话,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他随口一问,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补充道:“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没有,我想说,你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她太久没和人吐露过内心,表达欲特别强烈,一开口发现要说的话,五分钟绰绰有余,而且特别平淡,像不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他摸了摸她垂下来的柔软的发丝。
“不用安慰我,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