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城市大道”,稍微繁华和重要的一些的地方才会铺上凹凸不平的石板,人和马走上去就吱吱嘎嘎作响,一排排自己搭建的矮房子和有钱有技术的富人们弄出的稍微好点儿的双层建筑毫无章法地分布在这个内华达州最重要的地方,直接了当地向外来者表明——我们的发迹不清白,我们的来历千差万别,我们的性格迥异,小心点儿,别在这里冒冒失失的像个傻瓜,说不定你碰到的连帐也赊不起的穷光蛋第二天就身价十万美元了,他可以雇人跟你决斗,要你的小命!
跟这些粗陋的市政建设刚好相反的,是这里矿业交易倒是繁荣得跟纳斯达克一样。
除了在露天广场上的一些小额或者非矿藏的交易之外,在城里还有一处专门的交易所,那原本是一个酒馆,但是越来越多的淘金者愿意在那里进行谈生意,于是它最后顺理成章地被联邦政府确认为一个正式交易场所。它拥有卡森城所有建筑的缺点:简陋、肮脏,但又很实用。
里面的窗户看上去像是被亡命徒的子弹、印第安人的弓箭和女人丢出的茶杯统统地招呼了一遍,所以残破得只剩下零星的木框。交易所里的吵闹声如同洪水一样从这破破烂烂的窗户里倾泻而出,仔细听的话其中仿佛夹杂着无数金币清脆的响声。
淘金者在这里交易一切矿藏——富银矿、鸡窝矿(注1)、石英矿和胶泥矿,甚至还有煤矿……门口的小孩儿们用黑乎乎的手将油墨附着不牢固的报纸送到人们手里,那上头全是激励人心的好消息:
“XX矿的矿砂金含量极高,每百磅矿砂可以卖到两百到三百美元,而且在附近还连带发现了银矿,检验员们正在核定银矿的质量。从州登记所拿到了所有权证书的矿主B?H?拉姆斯先生正在计划开始发行本矿的股票。”
“现在太平洋铁路的开通已经让矿石的运输变得很容易了,粗矿砂的运费大大下降,不光是优质矿砂的价值增长,连普通的矿砂也可以从波士顿转运到利物浦以后卖出好价钱。”
“XX矿每英尺价值四百美元,在两次转手后已经增至每英尺八百美元,股东们决定加大投入,这个富银矿未来将更有价值……”
仿佛这些报纸上都漂浮着金矿股票的香味。
在交易所里进出的人有些衣冠楚楚,有些衣着褴褛,但他们脸上的神色都很想,眼睛里闪着同一种光芒,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些人笑容满面,而有些人带着忧愁、焦虑和贪婪。
这里就是西部的华尔街,戴维在心底叹息道,金钱永不眠。
他们往交易所里走去,卢卡斯警长在最前面,戴维和血狼跟着他。报童们塞给他们好几张报纸,然后又争先恐后地扑向别的猎物。
他们走进交易所白色的门廊,里面烟雾缭绕,有些人窃窃私语,有些声音大得像在吵架,在最里面的圆台上,一堆人吵吵嚷嚷地似乎在竞拍什么的,主持人使劲地用手杖敲桌子也没用。
他们几个左顾右盼的新手神色很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靠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体臭跟酒精味、烟草味。
天啊,他就像一个行走的垃圾桶!戴维好不容易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倒退三步。
“嘿,先生,有兴趣投资一个富矿吗?就在洪堡,才发现的,矿脉很明显,都是矿砂,还有一些鸡窝矿,开采成本很低,”这个男人猥琐地笑着,“现在每英尺才三百美元,还在寻找原始股东,有兴趣吗?”
他说的好像是天方夜谭,而且嘴巴里的味道就让这些话一点儿诱惑力都没有。
戴维没有说话,卢卡斯警长则熟练地打发了他——表示自己有合作伙伴,现在已经有投资的矿脉和别的股票。于是那个男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又继续去骗别的傻子了。
这小小的插曲立刻吸引了其他的猎手,有人上来询问股票是否出售,还有人询问矿脉的位置和售价。
戴维默默地当个跟班,并不太明白卢卡斯警长在这里要怎么找到劳埃德先生的狐狸尾巴,但他也很有耐心,在这天然就充斥着一种狂热、圆滑、探究和相互猜度气氛的场所,戴维知道自己就像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儿一样,很容易就被看了个通透。
反而是血狼对这些毛嘴子的金钱游戏没有丝毫兴趣,脸上一派冷漠。要知道他到底会为什么而激动倒是件难事儿,戴维想,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挖开山里的石头来提炼那些亮闪闪的玩意儿是件非常不可理喻的事情吧。
他们就像在一群鲨鱼中游泳,抵挡了好几拨妄图来啃下几块肉的窥伺者。最后终于有人来到了他们面前,成功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是一个干瘦的男人,穿着体面的鼠灰色外套,手指上有一个镶嵌着劣等祖母绿的金戒指,头油在他那稀疏的发顶闪着过剩的亮光,然而上唇的胡须又干燥得像是枯萎的沙棘。他来到卢卡斯警长的面前,微微弓着腰,仿佛很谦卑的样子,然而脸上却又有些倨傲。
“我看到您拒绝了很多人,先生,但我打赌您一定会对我提供的机会感兴趣。”他按着胸口,“我叫胡里奥·冈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