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路过一排灯箱广告,瘪子团的脸上一亮,随即又黯去了。她不说话,图春也没有响了,坐了两站,瘪子团就下去了。
图春在派出所碰到了冬冬,他从地铁站走过来,出了一身的汗,站在空调下面吹风,冬冬给他派了根香烟,笑着问:“奖金发下来呲么啥辰光请倪吃顿饭?”(奖金发下来了么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顿饭?)
图春把烟夹在了耳后,看着冬冬,道:“刚刚地铁浪碰上嗯多瘪子团啧。”(刚刚在地铁上碰到你家瘪子团了。)
冬冬道:“哦,倪姆妈弗是住了山塘街格搭么,昨夜夜里一包绒线忘记忒来倪屋里,我喊瘪子团送过去。”(哦,我妈妈不是住在山塘街那里么,昨天晚上把一包绒线忘记在我家里了,我就让瘪子团送过去。)
图春倒了点冷水,站着喝,道:“瘪子团肚皮啊蛮大啧。”
冬冬在木头椅子上坐下,一拍裤子,倒起了苦水:“噻是讲呀,倪姆妈来帮小宁织绒线,帽子啊,衣裳啊,到辰光养出来啧噻好着啧,以哉小宁用格物事巨噻格。”(就是说啊 ,我妈妈在给小孩子织毛线,帽子,衣服,到时候生出来了就能穿了,现在小孩用的东西很贵的。)
图春望着窗外,阳光刺眼,蝉声聒噪,他幽幽说:“今朝蛮热……”
“噻是讲呀。”冬冬也跟着望出去,“刚刚车子开过来,热啊热噻啧,空调打啧么肉痛。”
(就是说啊。)(刚刚开车过来,热都热死了,开了空调又热痛。)
图春问了声:“倷从屋里相,临顿路格搭过来格啊?”(你从家里,临顿里那里过来的啊?)
冬冬点了点头,过了会儿,他一摸后脑勺,笑着说:“石路浪忒尬啧,车子开过去弗方便,瘪子团坐地铁过去方便点。”(石路上太挤了,车子开过去不方便,瘪子团坐地铁过去方便点。)
他才说完,忽地是想去了什么,紧盯着图春,眼睛贼亮,紧接着问图春:“咿,倷囔今朝坐地铁过来格?”(你今天怎么坐地铁过来的?)
图春说:“搬到园区去啧。”
“啊?啰搭架?园区到欸搭嘶也是公共汽车也是地铁,换来换去,等来等去,烦啊烦死啧。”(啊?哪里啊?园区到这里又是公车又是地铁,换来换去,等来等去,烦都烦死了。)
图春笑着,把香烟拿下来,说:“下去吃根香烟。”
冬冬道:“一道一道。”(一起一起。)
两人下了楼,就站在门口吃香烟。冬冬问图春:“格么倷上早班囔夯办呐?帮老顾一只班么,倒好坐坐老顾格顺风车。”(那你上早班的时候怎么办?和老顾一个班的时候倒能搭搭他的顺风车。)
“弗倒好吧……”图春低着头,挠挠眉心,踩了踩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声音轻悄,“再讲吧……”
冬冬爽气地说:“倷帮老顾亲眷倒里格,有啥格架。”(你和老顾是亲戚,这有什么。)
也是巧了,楼上,顾小豪从会议室的窗口探出个脑袋冲他们喊话:“吃香烟要吃到啥辰光?!东吴面馆门口头有人打相打!!跑一趟!”
他还扔下来串钥匙:“冬冬倷踏毛头部车子,小图倷踏我部脚踏车过去!快点!”
冬冬和图春立马扔下香烟,一人骑了一辆车走了。
隔天图春把自己的脚踏车搬来了派出所,锁在外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原归骑着车去处理,只是无论上班还是下班,他都用不上这部脚踏车了。早上,他比以往起得更早,茉莉花也跟着他早起,早点心,水果,一样都不让图春落下。轮到晚班,没有公车和地铁的班次了,图春便开茉莉花的车,停得远远的,走去派出所。
刚开始,他总是算不好时间,后来他掐表掐得越来越准,公车一摇,地铁一晃,路上最少要用四十分钟,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图春还趁减价折扣,买了本电子书,专为等车的时候打发时间。
这天,茉莉花开车去了无锡白相,晚上她打电话给图春,她今晚不回来了,住在无锡了。
茉莉花问图春:“格么倷等歇夜班囔夯办呐?”(那你等会儿上夜班怎么办?)
图春说:“我喊部车子吧,打的巨咋呲点。”(我叫辆车吧,打车贵了点。)
茉莉花没接话,听筒里沙沙的响,图春喊了喊她:“姆妈,阿是格搭信号弗倒好啊?”(妈,是不是那里信号不太好啊?)
茉莉花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她发出了声短促的叹息,她问图春:“倷昂想好寻啥格样子格工作?”(你有没有想好要找什么样的工作?)
图春在沙发上坐下,低下了头,把手指伸进了座机的线圈里,一圈又一圈转动着手指,拨弄着线圈,一歇,才说:“再讲吧……”
茉莉花还是叹息,怨怨,又无奈地,说:“倷每道噻挨囔……唉,随便倷吧,随便倷。”(你每次都这样……唉,随便你吧,随便你。)
她先挂了电话,图春把听筒放回去,靠着沙发靠枕坐了会儿,才起身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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