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这般, 便会有多少好处,也是事实。
卢省的意图,是要扫清皇帝身边一切对他不利的人物, 这些人里面自然也包括谢靖。至于皇帝修道不朝,乃是意外之举。
谢靖说,“昏星蔽日?”
道人便依着当日和皇帝讲的情形,原样和谢靖又说了一遍。莫冲霄说,朝中有人和皇帝犯冲是假,天象却是真的。
谢靖眉头轻轻下压,瞅了一眼莫冲霄,道士心头,突地一跳,知道谢靖这是对他起了疑心。
若换做其他人,便要接着问他,那“昏星蔽日”之象,究竟作何解,可谢靖不问,是不愿由着道士的意思,把话说下去。
莫冲霄心里,好不委屈,他手里攥着几份天机,如今见了这煞星,好心好意,想要提点几句,偏偏他还不领情。
也罢,他在心中叹道,是我多事,去管你这红尘俗务。算着日子,就这一两天,谢靖也该得到消息了。
谢靖又仔细问了他符水之事,莫冲霄指天誓日,说符水对皇帝的身体,并无害处,只是让他睡得多些。“我乃修道之人,若害了真龙,是要折损修为的,”谢靖就笑了。
“道长身为世外高人,却也肯为了区区阿堵物,放下身段,干些助纣为虐的事,真叫谢靖佩服。”
莫冲霄被他挖苦,也不动怒,“谢大人是救世之人,贫道也渡得一个是一个,只是有些事,你我左右不得。”
谢靖知道这道士又要说些命中注定之论,就问,“道长可有替自己算一卦?”
他这话只当莫冲霄是猫儿爪子底下的老鼠,性命全凭他人高兴。道士也知道,自己的罪名,可大可小,幸好他还有一道,保命的灵符。
“谢大人,贫道还有一事,想跟您一个人说。”
谢靖审完莫冲霄,已经是日上三竿,四天来他在刑部,几乎是不眠不休。饭都是草草吃了几口,半天也顾不上喝一口水,与刑部几位郎官一道,对莫冲霄的口供。
老家人送了衣包过来,抽空换了一身,胡子都冒出来,也懒得分神去管。他大半年不面圣,胡子也没以前刮得勤,倒叫刑部那些郎官们,颇有些看不习惯。
莫冲霄最后说的那一条,叫谢靖心中,吃惊不已,正踌躇中,忽然听人来报,说宫中来人,请内阁诸人赶紧去乾清宫。
谢靖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赶紧喊住来人,问宫里出了何事。
传话的太监自然认得他,先说了句,“小的也不清楚,”又凑近了些,“虽是小道,也不能瞒着谢大人,听说是皇上病重。”
他心中一紧,跟着便往下坠,来不及细想,脑子里乱得厉害。
等他赶到内阁,张洮与罗维敏先进宫去了,何烨还在等他,他一见何烨,问,“是皇上?”何烨点点头,又说,“咱们也走吧,”谢靖欲言又止,紧踱几步,说,“皇上不让我入内廷。”
“嗳,”何烨跺脚叹道,“你怎么这时候犯糊涂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抓着谢靖的胳膊,抬脚就走。
当日卢省去他家宣旨,弄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都是知道的,何烨不可能没听说过,如今却丝毫不把皇帝不许谢靖入内廷的谕令当回事。
谢靖忽然想起什么,“何老,稍等片刻,我这胡子……”
何烨瞪了他一眼。
何烨本人,不爱说话,又生了个惊才绝艳的儿子,于是老子名声还不如儿子的响。
何弦去了之后,虽然不说,但在他心里,是把与何弦年纪相近,又与何弦交好的谢靖,几乎是当做儿子看,暗中襄助不少。
可有一件事,叫他很是不解,谢靖已过而立之年,为何还不留胡子?
这满朝文武,哪个不是一把潇洒飘逸的大胡子,男人么,就是得有胡子,才当得“美髯公”。须知保养一把大胡子,也是很花费时间精力和金钱的,可不要小看几根胡子,这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偏偏只有谢靖,不知道审美哪里搭错线,明明已经入阁了,还成天把下巴弄得光溜溜的,活像个愣头青。
何烨平时不说,其实心里,很看不惯他这幅没有“官威”的模样,眼看谢靖还要刮胡子,手上一使劲,把他带出了门。
到了乾清宫,带路的太监不去正殿,只往东殿走,谢靖便问,“皇上怎么住在偏殿?”那太监就说,“谢大人有所不知,皇上五年前就搬来东殿了。”谢靖听了,好生奇怪。
一进殿中,便有一股烧纸化灰的气味,被热气蒸腾出来。张洮他们立在皇帝窗前,等太医诊治,一见谢靖,满屋众人,全都喜出望外。
“九升,皇上刚才还在找你呢。”罗维敏低声说。
“臣有事来迟,请皇上恕罪,”谢靖说了这一句,才抬眼看龙床上的人,这一看之下,心中惊惧,非同小可。
他上一次见到正值盛年,却如此毫无生气的人,便是先帝。
如今皇帝,居然比先帝那时候,也好不了多少。
一思及此,他气息便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