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沉浸在魇足之中,再一回神,须臾之间就觉出不对劲来。
谢靖不见了人影。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跳下床,陈灯听见屋里动静,赶忙进来候着,皇帝见他就问,“谢靖走了吗?”
若陈灯他师傅在,一定立时会到皇帝问话的意思,只是陈灯六年前,确实年纪太小,搞不清皇帝和谢靖那些弯弯绕。卢省见他心眼瓷实,也没跟他多说,是以也闹不清这一出。
眼下皇帝问了,自然实话回他,“是。”
他亲眼见着,谢靖确实出了殿外,至于往哪儿去了,叫守门的小内侍来,一问便知,“皇上可要叫……”
朱凌锶浑身的力气,被这一句“是”,倏地抽空了。
六年前那次,谢靖第二天就走了,如今又来旧事重演,这些日子堆积的柔情蜜意,仿佛一下子坍塌成虚空,满目河山,原来竟是海市蜃楼。
他差点跌坐在地,被陈灯扶住,好歹坐到床沿。陈灯见他脸色惨白,想劝他再歇一阵,皇帝咬紧牙齿,充耳不闻。陈灯就俯下去,想要帮他穿鞋,忽然被皇帝紧紧攥住胳膊,
“传旨。”皇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皇上这道旨意,来得十分奇怪,陈灯虽心惊不已,口中却已称是,皇帝似乎是等不及了,撑着床铺站起来,径自去了书房,陈灯无法,只得拎了鞋袜,跟着他走。
笔上沾了墨,落笔却叫人为难。
上一次,加封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给了谢靖在外游历的名头,如今却封他什么好?
他现在已经官居从一品,虽说太傅的位子,总是要给他的,那也是让他辅佐新君、监国用的。天底下再没有先擢升一品,却又离京去国的道理。
他心中踌躇难定,手也抖个不停,便去问陈灯,“你说给他封什么好?”
陈灯一听,赶紧收回眼神,盯着地面。
卢省走的时候,反复叮嘱他,不可仗着皇帝心软纵容,就犯了干政的心思。
再说他小时候,在内书堂上学时,学士讲到太*祖皇帝往事,说那时候试图干政的太监,有几个被活活剥了皮。
陈灯胆子小,是以无论如何,也不敢置喙朝政之事。
如今虽然皇帝问他,他也是不敢答的。
陈灯不搭理他,皇帝自己也想不出来,他一着急,冷汗直往下掉,一个字都写不出,墨汁滴到纸上,洇了一团,右手还抖个不停,便用左手去抓住右手手腕。
却说谢靖算着皇帝该醒了,便从宫后苑回来,匆匆洗漱一番,还收拾干净胡子,就去看皇帝,谁知皇帝不在,问了人,就往书房来。
他一见皇帝模样,大吃一惊,赶紧迎上去,陈灯见他出现,仿佛见了救星一般。
皇帝见了他,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嘴唇却在发抖,谢靖一见皇帝额上汗滴,脸色苍白,以为他犯了什么急病,心里着急,便不管不顾,把皇帝搂在怀里,轻声问他哪里不适。
皇帝却不理会他,只说,
“谢卿,你要去哪里,朕来下旨。”手依旧抖得厉害,
又想到什么,连忙追加,“只是你每个月都要给朕写信。”
谢靖一时想不到,皇帝何出此言,摇摇头,“臣哪里都不去。”
朱凌锶的脑回路被掐断了,木着脑袋点点头,又问,“你不走?”
谢靖用力点点头,用袖子替皇帝擦了擦额头,“不走,”皇帝手一松,笔掉下来,墨汁溅到绸裤和脚上。
谢靖见他光着脚,一阵心疼,挥手让陈灯过来,帮他穿上,却被皇帝揪住衣领,他回过头,只见皇帝眼中,依旧弥漫着疑惑的神情。
“谢靖不走,谢靖就在皇上身边。”
听他这么说了,皇帝总算放下心来,他心里一松,整个人没了支撑,忽然晕过去。
陈灯见状,便学着他师傅的样子,对着皇帝人中,用力一掐。可他这招,来不及学到精髓,又不如卢省心狠手黑,胆子还小,初初掐住一点血印,被谢靖一瞪,就再也不敢了。
便赶紧跑出去传太医。
李亭芝把着皇帝的脉,感觉好生奇怪,自从谢靖这几天在宫中晃悠,皇帝的脉象就有些不正常。
若他没摸错,皇帝昨夜,该是挺滋润的,怎么忽然又惊惧交加呢?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敢问,深知做太医的,多少要有些,自己脑补过程,以及守口如瓶的本事。
他便说,皇帝受了惊吓,兴许是做了噩梦,倒是不要紧,扎几针,再吃些药就好了。
谢靖眼见李亭芝几针下去,皇帝悠悠转醒,忽然一阵心酸,他这些日子,看着皇帝,吃了太多药,受了太多罪,恨不能替他生受一些。
朱凌锶醒过来,前后一想,明白过来是搞错了,自觉没脸见人,便一味把脸埋在被子里,谢靖叫他也不出来,连话也不答,谢靖只得把他从被中拖出来,免得他把自己闷死。
等皇帝喝了药,又睡着了,谢靖摸着皇帝柔软的头发,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