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站在房间里,这是一间窄小的旅店客房,接近逼仄,床,床头柜,不高的天花板,像是将要落下来的似的带着压迫感。林钰捏着衣角,他的后背撞到了门,于是木门轻轻一声就碰上了。有那么一会儿林钰睁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前是阳光,蓝天,空气清新而漂浮,一切都是那么明朗而又清透,而现在这个地方,阴暗,朦胧,暗黄色的光照不亮整个房间,于是有些角落就是阴沉的,像是有一些不可知的东西潜伏在那里。
林钰感到晕眩,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来,眼睛因为茫然地睁着而感到酸涩,他的眼角发热发涨,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阳光,雨露,坐在石凳上,无忧无虑地晃动着的小腿,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离开了他,都离他远去?林钰睁着眼睛,他害怕地不敢闭上丝毫,只因为一丝一毫的动作眼泪就会流下来,于是这些液体湿润地停留在他的角膜上,像是蜘蛛网上凝结的露珠。
崔阑站在床沿。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林钰。然后叹了口气,穿着西装的人倒在了床上,铺的床垫并不很厚,于是这个声响比起蓬松更像是沉闷,崔阑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不会指望我真的对小孩子做出些什么?”
林钰咬住了嘴唇,“你会的。”他说,他就是这么肯定,就是这么茫然但又确信。
崔阑侧过头从手背下看了一眼林钰,他移开了手,看着天花板悬吊着的灯泡,“是的。我会的。”他说,“但是我好累。”崔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本来只是想回家的。你知道那班公交车九点半停运吗?我本来只是想回家的。”崔阑移开了视线,他坐了起来,向后梳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他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就像是想要洗去些什么,崔阑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是林钰感受到了。“你在怪我。”
崔阑从指缝里看林钰,他似乎有着一种独有的怪诞,就像是行走在人群中的野兽,就像是会突然停下来盯着飞过的小虫一样的类型,他或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又或者意识到了却毫不在乎,他就这样显示着自己的荒谬和怪诞,“对,我就是在怪你。”
林钰咧开嘴笑了。就在这时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他笑着问,泪珠顺着眼角滑到了脸颊,“为什么要怪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那里。”他笑着说,就像在回想他第一次被人尾随的事情,“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走着。然后就有人跟着我。”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角弯曲的幅度越来越大,这就像是小丑刻意夸张的假面具,迟来的恐惧,迟来的震悚,迟来的不可理喻,一切都涌上了他的心头,“有人想要对我这些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不告诉我,也不靠近我。我是我自己吗?我是我理解的这个我吗?你看着我,看到了什么?”林钰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流的越来越厉害,他于是用手背擦拭,但是无济于事,他就像是处在雨帘之下,他就像是置身于一场大雨之中,只除了乌云来自于他本身。
崔阑站到了他面前。林钰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但对方就站在他面前,投下了一片阴影,把他笼罩在了其中,林钰怔怔地看着,他意识到了对方比他高那么多,就在这时他感到了恐惧。但他不移开视线,泪水糊了林钰满脸,但他捏着自己的手,咬着嘴唇和对方对视。
崔阑叹了口气,他不很温柔,于是这口气也带着厌倦的意味,对方的眼下带着青影,皱起的眉毛又写着满满的不耐烦,“你可真麻烦啊。”崔阑说。
林钰不说话。但崔阑也没有要等他的回应的意思,对方一把提起林钰,就像拎一只小鸡,林钰看的出来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如果他按他原先的计划的话,对方分明是想把他夹在腋下,林钰被拎住了后领子,狭小的房间里走不了几步,崔阑就把他扔到了床上,林钰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把外套脱了扔到他身上,“睡一觉就好了。”崔阑疲惫地说。
林钰从对方西装外套的领子下探出头,他不是很能理解,“我知道你觉得无法理解。也知道你觉得自己那么痛苦,什么都没法缓解。”崔阑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但是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醒来后什么都忘了。”
“骗人。”林钰说。
“对,就是在骗人,但是你别哭了。好麻烦。”崔阑坐到了椅子上,他看起来真的十分困,林钰看着他的身体后仰,手捏在眉心上,似乎是一副随时都要睡着的模样。“你要到床上睡吗?”林钰问。
崔阑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委屈了?”
“还觉得你挺可怜的。”林钰老老实实地说。
崔阑的嘴角抽了抽,他站了起来,“那就谢谢你了。”
崔阑也不脱衣服,比起睡觉他更像是倒在了床上,林钰凑得近了,他仔细地看着对方眼眶下的黑影,他发觉这个人长得很好看,有一种接近丧气的美,他不知道崔阑平时看起来是否是这样的,但他只知道在这种姿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