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头次一块坐下来吃的是早餐。高郁在读的北流中学,作息时间依然和她念书时一样,七点开始上课。宋嫣算了时间,簌簌落霜声仍未停下,就起床做早餐。她用小锅煮磨好的豆浆,加糖细细地搅,随后打了蛋进去,蛋花在咕嘟冒着气泡的液面上浮着暖融融的一缕缕,她还没来得及拉开窗帘,看今早是否有缱绻的云霞。你图什么呢,她边把豆浆舀到碗里边问自己,又对着懵懂无知地打着金黄色旋儿的蛋花笑了下,如同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隐秘约定。她将这解释为成年人对一个孩子水到渠成的照顾,何况他还那么——宋嫣轻轻叹了口气,生而美丽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啊。
她取出烤好的面包片连同果酱放在餐桌上,转过身就看见高郁提了书包走出来,身上仍缭绕着几分潦草的气息,抬眼看见她:“早。”宋嫣曲起食指叩了叩桌面:“早餐做好了,吃吧。”不等他回应,她就进了房间,拍床上鼓鼓囊囊缩成一团的被子:“袅袅小人儿,起床。糖豆浆要趁热喝,再赖床就凉了。”一点动静没有。她把手探进去冰袅袅的耳朵:“高郁哥哥也在外面。”袅袅不躲她的手,倏地探出头,露出大眼睛眨巴着:“我要起床了,妈妈今天给我编辫子呀。”
给袅袅洗漱完,宋嫣才牵着她出客厅。高郁正往面包上抹蓝莓酱,袅袅挣开了她的手奔到他身旁,小鸟一样:“高郁哥哥早上好。”他的眼睛在豆浆腾起的水汽里黑白分明:“你也早。”高郁喝了口豆浆,动作间的慢条斯理让他在进餐时也显得从容,袅袅仰头看他,睫毛扑闪如蝴蝶,“哥哥,我妈妈做的早餐好吃吗?”他答道:“好吃,”又说,“你坐下来,我们一块吃。”袅袅极快地应下,扭头看宋嫣:“妈妈,我想吃草莓果酱,你快帮我涂嘛,要涂成小兔子图案的。”宋嫣锁了眉头:“夏袅袅,你再不赶紧坐好,当心我把你捏成兔子。”
袅袅消停了下来,安安分分小口咬着面包。宋嫣看了她一会,将视线投向了窗外。这一带居民楼都栽的松树,风贴近了一吻,松枝倾摆,梢头霜雪斟酒般倾下来,萧条地落泪。再看回来,高郁拿了碗在水池旁洗,略微俯着身,利落熟练得偏离了她根据房东描述所想象的样子。“妈妈,”袅袅叫她,“哥哥说我脸脏了,我看不见,你看看呀。”宋嫣探过身去,袅袅嘴角沾了雀斑样的面包碎,“他说我像花猫,”袅袅咯咯地笑,蓦地又变了脸,半委屈半疑惑地问她,“妈妈,我让哥哥帮我擦,他怎么不肯呢?”
宋嫣手下的动作慢慢滞住,昨晚她把高郁带到他的房间,大概交代了一下情况后,她抱着双臂,倚在门框看高郁把衣物和书一样样摆放归位。他的行李数量不多而分外齐整,简洁得仿佛能随时丢弃。她还是开口了:“袅袅毕竟还是小孩,不懂事,”她像暴雨后蜘蛛编着支离破碎的网,艰难地组织语言,“你不一样。我想她和你,还是没必要有什么接触的,你说呢?”高郁的笑容映到她眼里成了讽刺,有冷淡的了然,驻留在松枝上的白雪般舒展而哀艳:“我懂了。”
平时宋嫣到了八点就给袅袅洗澡,昨晚却拖了一个多小时还在犯难。她不得不分寸都注意着,她知道自己敏感过了头,近乎神经质,可为了袅袅,这几年都过的如履薄冰、胆战心惊也无所谓。她困倦地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太阳穴,汽运站的报时钟开始鸣笛,把她敲打成了发起的面团,鼓涨起阵阵疼痛。开门的声音打碎了这片混沌,她看过去,高郁站在门口换鞋,十一点了,他这是要去哪呢。他直起腰,背对着她说:“能不能转告房东一声,让她别反锁大门。”
她应下了,没忍住探问出了口:“这么晚,你这是”又不晓得怎么接下去。只看见高郁回转过身,徐徐笑了一下,使她想起晚秋的天空,异乎寻常的璀璨,让人以为是覆盖着大地的巨斧的刀光,他说:“和女朋友约会,早睡。”
宋嫣眼看着门合上,提高声音喊了声:“夏袅袅,睡衣找好没有?今天得换小鸭子那套了。”听不见响应,她走进房里看,才发现袅袅已经趴在小熊上睡着了,被抱起来时方睁了眼,脸还红通通的:“妈妈,我们去哪里呀?”“去游泳。”宋嫣把袅袅放在地上,袅袅攥着她的尾指不肯放,含糊不清地,“高郁哥哥也和我们一起去吗?”口齿间还混着半梦半醒的朦胧:“妈妈,其实你做饭的时候我没有背诗,我去找哥哥玩了。哥哥在看很厚的书,我让他陪我说话,哥哥问我怎么不背诗,我告诉他,我看不懂嘛。哥哥就笑了,妈妈,哥哥笑得好漂亮呀,像画里面的哥哥。他说有妈妈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让我乖乖听你的话,他就教我唐诗。我答应他啦。”
宋嫣捧住袅袅的脸,很慢地笑起来:“好孩子,高郁教了你什么诗呢。”
袅袅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往日被夏隋举起来看见天空上的北斗星。一字一顿地念:“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你呀。宋嫣知道,她的眼睛也亮起来了。
袅袅像昨晚一样专注地等着她的回答。宋嫣来回擦拭了几遍,才说:“校车快到楼下的,拿上便当盒。”声音轻飘飘的,悬在了顶上温柔地俯瞰着房里的三人,她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