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报那个学校呢?青林中学自然是最好的中学。人们都说进了青林中学,就是一只脚踏进大学的门了。但一旦音仪考试发挥不好,就连上省四中的机会都没有了。省四中离家的确远了很多,但除了青林,也就数它最好了。可是音仪要是考得好呢?错过了青林,岂不是太可惜了吗?报考之事,关系音仪整个前程。妈妈跟爸爸思来想去,也下不了决心,就决定跑到学校找校长商量。
报考学校的事情音仪自己并没参与。她还是个孩子,看不到那幺多那幺远。她只管听妈妈的就是了。所以妈妈一个人去见校长。
音仪倒也希望自己能考上青林。青林校园离家不远,音仪经常在那栋带琉璃瓦屋顶的楼前走过。她心仪的,与其说是学校,倒不如说是那栋楼。它外面涂着淡黄的油漆,有些说不出的幽雅,前面还有几颗苍翠的松柏。每天在那栋楼里读书上课,一定是美妙得让人艳羡。她在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上抬头望着它,就像看见了自己的梦想,它近得让人心跳。
姐姐音宣没赶上考初中,如今在一个普通中学。妈妈说音仪是有福气的。晓东也不在青林。王姨说晓东自己也不喜欢学习,放在哪儿都是没救的。但音仪是个拔尖学生,将来肯定会有出息。晓东听了这话,把头撇了过去,谁也不想理睬。
这天音仪照常上学。五月份的天气,若寒若暖。云朵压满天空,明明只是上午,天色暗得像是傍晚。一阵风过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雨,落在地上四处漫流,形成了一条条小溪,楼房和树木都浸泡在迷蒙雨雾中。
教室亮着灯,但还是显得昏暗,象被外面昏暗雨林围住了的一座孤岛。那位有着湖南口音的语文老师坐在讲台上,一面批作业,一面耐心地看着一屋子的学生们写作文。黑板上是作文题目,“记有意义的一天。”铃声响起,总算到了课间了。音仪伸伸胳膊,往窗外一看,雨已经停了,天空还透出些许阳光。
“乔钰,雨停了!咱们出去玩吧!”音仪迫不及待地要出去散心,拉了乔钰跑到教室外面。
地上到处是积着雨水的坑洼。她们先是踮着脚绕着水洼走。音仪一不注意一脚踩进了水里,弄湿了鞋子,却忍不住弯腰笑,索性将两只穿着塑料凉鞋的脚都踩到水里,啪嗒啪哒地趟水玩。雨水漫过脚,从脚趾缝间凉飕飕地流过,感觉舒服极了。她正抬头瞅乔钰,乔钰喊了一声,“我去拿样东西!”,就转身奔回了教室。
等乔钰再出来时,她的手上捧着只小纸船。她喊了音仪,两个人四下张望了,走近槐树底下一个比较大的水洼。乔钰弯腰把纸船放上水面。
小船踉踉跄跄地浮在水面上。音仪担心它倒下来,可它忽忽悠悠地晃着,还居然在前行。两个人的眼睛都紧盯着它,被迷住了。纸船的倒影和槐树茂密枝叶的影子叠在一处,色彩迷离游荡,像是一个奇异虚幻的景色。
“音仪,你看这有趣的景色就是不真实的,就是些幻影。好像人的欢乐,都不太真实,都留不住。”乔钰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音仪有些吃惊。她从来没听过人这幺忧伤地讲话。它跟那些铿锵有力立场鲜明的言论全然不同。它不但忧伤,而且有些缠绵深奥,让人深思。她的心便跟着染上了这份美妙的伤感。她依然在瞅着船和它的倒影,却觉得自己的心正从那个考试学习忙忙碌碌的世界里飘游了出来。
“乔钰,以后我们上一个中学,还是同桌,一直是好朋友,好吗?”音仪觉得如果她们这样决定了,事情就一定会这样发生。
乔钰还是低头,盯着小船,说:“我也希望那样。——我妈要我报青林中学。你呢?”
“我还不知道。可我会跟我家说,让他们给我报青林。——可是,万一我们两个有谁考不上呢?”音仪忽然担心起来。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就有了新同学,新同桌。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乔钰好像已经看见了结局。
刚才还是美妙的伤感忽然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就变得沉甸甸的。音仪忽然有些伤心,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和乔钰分别了。水洼里的那个小纸船,就要成了她们惜别的见证。
她的眼睛开始有些潮湿。乔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推着小船往前走,并不看她。
音仪回到家。吃晚饭时她想起报学校的事情,就停下手里的筷子,望望妈妈,再望望爸爸,说:“我不去省四中。我就报青林中学。”
出乎她的意料,妈妈没问什幺,脸上反而浮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自己有志气就好。好好努力吧!——妈妈也问过严校长啦。严校长说梁音仪是水莲路小学最好的学生。梁音仪不报青林,还有谁报青林?严校长叫我不要再犹豫了,就这幺定了。”
初中升学考试终于到来了。磨刀三日用刀一时。那幺多日日夜夜的苦读,就为了这一天。
清晨,青林中学校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地挤满了考生和家长们。
夏日的阳光从天空大把地倾洒下来。音仪穿着雅致的的确良短上衣和印着怒放牡丹花的绸布裙子,显得格外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