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下头准备离开,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数,赶紧回头对着那人的背,恭声道:「多谢老爷,小的告退。」
阿财回到头房,独自享用这满桌菜肴是奢侈,也太多了,吃着吃着,竟有些食不知味。
「小陌,不进来吗?」吃到一半,阿财突然道。
来人推门而入,「真希望你的脑子有你耳朵那麽好。」
「吃过了吗?」他抬头问,碗筷本来就有两副,有个人作伴也许会更美味。
「所以说你脑子不好,这是我能碰的吗?」男人虽然拒绝同桌而食,却拉来椅子坐在他旁边。
仲离的视线落在那张面具上,阿财这回戴的是有开口的面具,不取下也能进食,他每张面具都是段当家的作品,形状各式各样甚至有飞禽走兽,简直像是段演自个儿的兴趣。
「没关系,老爷在一楼跟温大哥用膳呢!我看短时间也不会上来。」阿财将碗筷推向前。
「我吃过了。」仲离觉得这家伙平常挺精明,这种时候却又犯傻了,段府的厨房为老爷准备的哪一餐不是大鱼大肉,又哪一次不是剩菜直接做馊水,要让老爷知道他吃了这桌菜,看到时候会罚谁。
「喔。」阿财应了一声,扒了几口饭,又问:「小陌,你睡哪间房啊?」
「做什麽?」
「如果今晚老爷赶我出去,我能去你那睡吗?」阿财嘴里塞着饭菜,说起这话没有一丝伤感。
倒是仲离有些难以接受,「他为什麽要赶你出去?」
「老爷前几晚都待在温大哥的营帐啊,别苑的头房就这间,当然是让我出去。」老爷哪可能委屈自己。阿财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怎麽整天都看你在打哈欠,你没睡好吗?」仲离并不同意阿财的说法。温麟正直得像个七情六慾都近不了身的修道者,段演再美又如何,段当家可是他见过最狠毒的男人,有谁能让他伏於身下,怕是比取他性命都还难。
「我怕老爷半夜突然找我,耽误了就不好了。」揉揉熊猫眼,他总不能直白的问老爷需不需要他侍寝,所以在段演决定他的去留前,阿财只能等。
男人用两指弹了下他的面具,「你睡吧,我等会儿叫你,若老爷来了,我一脚踢你下床。」
「能不能别用脚啊」阿财嘀咕一句,爬上床。
後来店小二收走器皿,外头下着雨,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仲离依旧维持原来的坐姿,瞬也不瞬的凝视床上那人。
阿财随分家离开的後年,越发貌美的仲离被大少爷看上,成天荒淫无度到了段老夫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未免仲离留下不良影响便将他卖往遥远的南院,本以为终於脱离苦海,没料到是另一个地狱的开始。
他仍清楚记得那晚是六月雨季的第二夜。
因不从客人的虐待,被龟公自店里一路打到店外,仲离在大街上遇见阿财,明明带着面具,明明多年不见,他却一眼认出他。
他确定阿财也看见他,却不作声,仲离并不哀伤,只是感叹那个傻瓜也长大了。
没多久,名震天下的段老爷便赎了他的身。
他向来是自扫门前雪的那类人,却被同一人施予两次恩情,以至於欠下难以偿还的人情债。
债主还是这样的蠢材。盯着床上熟睡的阿财,他鬼使神差的对那张面具伸出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没听见门打开的声响,也没有其他动静,只有一股冷澈骨髓的寒气从背脊一路窜升自颈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是濒死的猎物,再多一秒,背後的猛兽便会将他一击毙命。
唰的一声,仲离跪了下来,根本毋须用双眼确认,他知道来着何人。
诡谲森然的气息在封闭的室内如毒雾般笼罩着他,令他连呼吸都战战兢兢。
「你想看他的脸?」
男人的语气那麽轻,那麽温柔,仲离全身的血液却似乎降至冰点。
「小的知道阿财生做什麽模样。」他屈膝跪地,抱拳以答。
「那你为何还想拿下面具?」
仲离答不出来,不是不知,而是不能。他那一点心思又怎麽可能瞒得过段老爷,仲离仅是意外,也许下一句话将成为遗言,此刻内心竟格外平静。
情势已是剑拔弩张,这时背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床上那人挪了挪身子,兴许是阿财被谈话声吵醒。
与此同时,男人下达判决,「你若敢摘取,他再怎麽求情,我都会砍断你的手,记住。」
段演说的并不单单是那只面具,仲离听得相当清楚,叩了一个响头,「小的明白。」
见主子罢了罢手,他恭敬道:「夜已深,请老爷好生休息,小的这就告退。」
仲离掩上房门,室内恢复静寂,段演朝着那团拱起的被窝道:「你打算继续装死吗?」
阿财一秒起身,服侍老爷更衣。
段演先上了床,他便屁颠屁颠的紧跟在後,可阿财只敢靠着床缘睡,更没胆直视老爷。
「阿财。」男人低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