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阳先生本出身望族,战乱时流离失所,後为家人安身而欠下债款,她知书达礼,进退有分寸,待人谦下,无分贫富贵贱,她姿色清秀,如冬雪中含苞待放的梅,美得高洁娴静。
阿财也很喜欢这样的女子,托老爷的福,他有幸能共赏四大名妓之一所弹奏的琵琶曲。
那阵子段当家三番两次的捧场,九嫣楼的老鸨眉开眼笑,人人都道九嫣头牌终将脱籍从良,而阿财也曾以为她会成为段府的女主人。
直到那日,谢左偕同贵族子弟前来映翔拜访,夜晚九嫣楼歌舞昇平,头牌、清吟、寰漪、萧凝,四大美姬伺候,排场盛大,热闹非凡。
几杯黄汤下肚,公子哥们已有些不胜酒力,段演也难得奉陪,只见谢左醉倒罗裙边,胡闹着让弦阳服侍段演,向来自持的男人当真随兴倒卧,却倒在了阿财的腿上。
段当家这一倒,倒出了阿财貌比天仙的流言。
瞧瞧明晨园外八百姻娇,段当家宁可与阿财在府里快活也不曾出来看一眼,如今倾世才女芳心暗许,段演仍是选了乏善可陈的男儿身。
据传待段老爷回府後,弦阳先生美目含泪只道出一句,我不如他,再无後话。
後来段演仍是赎了她的身,却未将人带回,重拾自由的弦阳先生开设乐坊,那声声扣人心弦的琵琶曲犹为人所乐道,阳春白雪却成绝响。
掌心一缕青丝滑落,只有他能与他如此亲密,也只有阿财明白,段演对他,是信任,不是爱。
就连他能爬上老爷的床,理由也非关情爱。
哪怕仅是一点破绽,段当家也绝不让他人有机会窥见自己无所防备的瞬间。
而人总有生理需求,段演这样的男人又怎可能委屈自己,所以阿财说,他不过是泄慾的对象,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恰巧就他一名奴才陪着这人上山下海。
弦阳先生自认不如,其实她最终只输在一点上,那便是时光。
阿财用上半生赢了这一回,但段老爷还有更长远的後半辈子。
「想什麽呢?」
老爷盯着他问,阿财啊了一声,答不上话。
段演睡意已消,坐起身与他相望,「在想什麽?」
总是执意的要得到答案,像是要掏空他脑中所有秘密,阿财想,老爷要的毫无保留一定也是出於互信。
「小的想起了弦阳先生。」以及那名您只字不提的妻子。
答案出乎意料,段演仅是含笑,轻声道:「你想念她?」]
「也不是」阿财咽下口水,心里怪老爷非要说得暧昧。
「阿财,老爷我替你做主,让你娶个贤淑的妻子过门,你看怎麽样?」
「蛤!?」阿财吓得差点在车厢里立正,老爷飞跃的思维他跟不上,「为为什不老爷不麻烦,不不是,是不劳烦老爷了。」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他想了想,又道:「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你不想娶妻吗?」
段演最痛恨谎言,阿财心知肚明,他想点头,又必须摇头,真心与理性背道而驰,逼得他一阵晕眩,开口,差点咬到舌,「想想」
老爷笑声轻柔,阿财不解,抬首,只见段演开口说道:「那好,等回到明晨园,就替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喜筵。」
马车倏然而止,注意到外头动静,段演正要一探究竟。
「不!不想!」阿财猛地抓住老爷的衣袖,对方回头,他又胆怯,「不,不是小的也不是那麽想」
段演皱眉,「你怎麽这麽反覆呢?」
瞧男人略有不快的表情,好像这才是他不愿听见的答覆,阿财愕然,「老爷,您怎麽了?」]
他不该问,阿财从不探究行为背後的意义,老爷对他是好是坏,他都欣然接受。
男人薄唇一勾,朝他凑近,低声道:「你不是都不问吗?这回想知道了?」
被拆穿的羞耻感,宛如在大街上一丝不挂,阿财脸一红,无从辩驳。
「段演!!!」
此时突传温麟一声高喊,男人立即揪着他的前襟,一脚踹开门,时间紧迫得毫无余裕,阿财被拉着跌出车外。
霎时车厢让突如其来的断竹捅成了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