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晨园除夕的那些小事

    一、

    每到年节时分，明晨园内随处可见凤形瓷豆，那些高脚食器有顶盖可开，取下上盖後向内看去，即可发现里头藏有多种糕点与饴餹。

    从最基本的琥珀餹，到做工费时费力的蓼花糖、琼锅糖等各式饴餹应有尽有，糕点的种类更是不胜枚举，鸳鸯酥、茯苓饼、绿豆糕等，红的白的绿的，色彩缤纷，连市井小民吃不起的豌豆黄、红绫餤都罗列其中。

    最奇特的是，瓷豆於晏昼在园内各处布置妥当後，便不允许他人擅动，时至夕落，府中仆众才能将剩余的甜品回收，每日汰换，持续至初五开市。

    有一年朝中大臣年节来访，正好瞧见奴仆将色泽艳美的紫龙糕放入瓷豆之中，一时嘴馋手痒，擅自开了顶盖，当时总管事冒着被冠上待客不周、以下犯上之罪的风险，拦下大臣蠢蠢欲动的手。

    好在那人心宽，不与下人计较，只是感叹这蛟龙策士富可敌国，这般铺张浪费，又为何意？

    总管事言笑晏晏。也不浪费，这些甜品是有主人的。

    谁？大臣倍感好奇。

    老人家答道。自然是明晨园之主最宠爱的那名奴才。

    总管事又道，甜品种类如此繁多，明晨园又那般广阔，总有他不喜欢或是看漏的时候，届时其他家仆便有口福了。

    大臣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这规矩哪来的？

    一旁领路的刘巡表示，有一年段当家难得有闲情逸致，带着三五家丁下秦山采买年货，看见孩童拿着甜品满街嬉闹，当时阿财不过说了一句，他打小就没吃过这些稀奇玩意儿，多羡慕。

    那年，段当家大量购入瓷豆，外观还是由名师设计，隔年，凤心含饴的景象就成了明晨园的年节惯例。

    二、

    秦山地处映翔南端，纵使快马加鞭，走一趟京城仍需费时数日，山背又与野心勃勃的赤龑相邻，若有朝一日战火再起，届时必是首当其冲。

    分明是连人身安全都备受考验之地，此地的房价却居高不下，近几年甚至有胜过京城的迹象。

    探究其原因，也只有秦山上那尊佛是唯一解答。

    段当家在商言商，锱铢必较，该拿的，一文钱也不能少，但要说他小气嘛，他出手大方的程度又令人叹为观止。

    映翔四大节庆，新春、端午、中秋、冬至，每逢佳节，段当家都会指派家丁於秦山下发送礼品礼金，他这金库一开，就是从正午至日落，排队的人龙绵亘蜿蜒，人数过多时还需连日发放。

    外地人笑之以鼻，说他们贪小便宜，可秦山一带的居民反道他们是井底之蛙，没拿过段老爷的红包，不知道腰缠万贯的人是怎麽活的。

    几两银不足为奇，曾有一对夫妇在大街上迫不急待地开了红包袋，未料确认过内容物後却相拥而泣，当即双双屈膝朝着秦山跪拜。

    过了几个月，那对夫妻便在山下最热闹的地段上开了一间店铺，原来当日段当家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竟将房契藏於其中，视钱财如粪土的行为令人瞠目结舌。

    这散财童子般的行径已持续数年，秦山居民有言，拜财神爷还不如求段老爷。

    段当家如此泛爱博施，自然是件好事，可阿财总觉得老爷丝毫没为自己的後半生做打算。

    就拿去年赈济一事来说，澂州一带大雨成灾，又逢强震肆虐，灾情惨重，瑞王仅以鸿雁传书，提点了两句。

    阿财站在段演身後偷瞄了几眼，大意约莫是，澂州乃运河终点，这几年来你靠水运堆金积玉，如今国有难，让你稍稍还财於民，不过分吧？

    当时段老爷只笑了两声，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阿财深怕老爷会回信一句，干我屁事。

    三天後，段当家不但开府中粮仓，并以段府一整年的营收做为赈给。

    这道命令一下，府里大小都要跳脚，做主人的不心疼自己辛苦了一整年，他们为人奴就怕领不到薪俸，急得要炸开了锅，帐房先生没胆开口，便让总管事出面，老人家明说暗示，此举不可行，请老爷三思。

    无奈段当家充耳不闻。

    最後重责大任落到阿财肩上，他帮老爷按按腿又揉揉肩，小声提问，这才得到段演一句承诺，怕什麽，一文钱也不会少。

    那年已经是稳赔不赚，老爷当然得自挑腰包，然而段当家挥金如土的程度永远超乎想像，年末，府中家丁的年菜还多了两道。

    段府奴仆有言，求苍天不如信老爷。

    话又说回头，今年也加了两道菜啊。阿财忧心忡忡，老爷花钱这麽不知节制，怕是落得晚景凄凉。

    「大过年的，你对着墙壁皱什麽眉头？」

    段演戳戳他的太阳穴，阿财回头，语重心长地道：「老爷，去年为了赈济，段府赔了不少，您看明天准备发放的春节礼金是不是减些好？」

    男人眯起眼，笑道：「说得也是，不如今年就不发你这一份，少你一包，我就能省很多了。」

    这怎麽行！他可是从辜月盼到了除夕。

    阿财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