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新年茹蕊钰过得并不愉快。派来的这位“人药”的作用到底和真正的药没法比,茹蕊钰在月末的时候依旧浑身难受,下不了床,只是减去了一半痛苦。当然她也知道这是尊主故意为之,意在敲打她。毕竟这位“人药”年纪还小,药效自然差。
茹蕊钰没去成每年的家宴,听说皇帝很是不开心,面色极其不好,认定是她不给这个面子,毕竟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也没摸清楚个情况,反正她又担了个大不敬的名声。这些年来,她也习惯了。唯一令她有些诧异的是,一向不用正眼看她的皇后居然没有借机进言几句,而是一直默默坐着。
金玉妍道:“说起来你可错过奇景了,咱们吃到一半,皇后居然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你想想,一国皇后,当庭做出这等失仪之事。当时龙颜的颜色都要和墨汁差不多了,我差点儿都要笑出声来了。”
茹蕊钰躺在床上,支起身子问:“后来呢?”
金玉妍摇了摇首:“还能怎么样?她说是贪凉吃了凉藕,胃有些不舒服,向皇请罪。她言词恳切,说话滴水不漏,皇上当然也顺水推舟了。”
茹蕊钰微微颔首:“她一直如此,教人拿不出错处来。也只有她,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了。”
金玉妍面色不豫,摸了摸汤婆子:“你倒为她说起话来!她从前怎么折磨我们的,你可都忘了?”
茹蕊钰弹一弹蓄了很久的指甲:“玉妍,你恨她从前对你冷言冷语,可她看着皇上宠爱你,心里自然不舒服,若她对你始终好,那她才算可怕。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只是正好身为帝姬,又正正好做了皇后。”
金玉妍站起身子,握着拳:“蕊钰,你这番为她说情的话倒教我不懂了。你忘了她差点毁了我的脸了么?!”
茹蕊钰短短地笑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玉妍,如果是我做的呢?不是皇后,是我。我在祭司准备的血里掺了点去肌散,只要豆粒大小,就能让你好看的脸几天内烂个干净。也是我,第一时间给你了碧玉膏,让你对我感激万分。你就没有对我起过疑心?你为甚么不想想,我为何第一时间给你送药?”
金玉妍的脸瞬间失了所有血色。
她瞪着面如金纸的茹蕊钰,只觉得她无比陌生。金玉妍挤出丝毫不像自己的声音:“为为甚么要这么做?蕊钰,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茹蕊钰的眸子亮得可怕:“玉妍,这里没有好姐妹,对着亲生的姐妹尚且可以下手,何况别人?”
金玉妍呆呆站着。
“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一直不相信是你,金紫烟毕竟是你亲妹妹,我以为你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她还活着吗?还是变成了灰?”
金玉妍涕泪交加:“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我,我只是骗了她,说二皇子殿下在西宫门处等她,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为甚么会消失!我真的不知道!”
“你原先想着的是破坏她的名节么?这可不比夺人性命要好。”茹蕊钰弹了弹自己的额头。
金玉妍拿袖子擦着脸:“我是鬼迷心窍了,但是我不能,不能让她在我眼前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无用”
“你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
金玉妍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笑:“说来你怕是会吃惊,我父王有意让她做王太女。我只是不服气,都是女儿身,我到底差她点甚么?”
茹蕊钰伸手递过一张手帕,道:“玉妍,我没资格说你甚么,如果我在你的位子上,说不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只是我始终觉得,损人名节太过残忍了。你惯用些小手段,这样上不了台面。别哭了,新春第二天,不吉利。”
金玉妍胡乱擦了擦,眼眶红红的:“蕊钰,对不住。”
茹蕊钰道:“是我对不住你。我骗了你,我没有伤过你的脸,说起来,你还是被我的牵连的。”
金玉妍愣住了。
“你”
“还记得当时我站在你身边么?而祭司手里的一盘血,只能画两三个人左右,所以你们被我牵连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金玉妍没有出声。
茹蕊钰道:“不过今儿用谎话换你的真话,我可是赚了。”
金玉妍重重地坐下来,死死地拧着眉:“我现下真是糊涂了你这个人虚虚实实,着实玄乎。”
“不是玄乎,而是教你如何去想,”她拿折扇点了点金玉妍的眉心,“要做风城飞的正妃,可不是件容易事,他可是嫡长子,未来的皇帝。遇到事儿,首先要多想,把每一处小细节都捋一捋想一想,甚么人说话都不要全信,得有怀疑之心。”
金玉妍咬着唇:“那连你的话也不能全信?”
“不能。”茹蕊钰斩钉截铁地回道。
金玉妍长叹一声:“你平日里就这么多心思?这样活着可真是累极了。”
她看着茹蕊钰,思绪滚了几滚。
俗话说,慧极不寿,看茹蕊钰这模样,怕是难以善终
不过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