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一入梦,就闻到了一股淡淡地香气。心里暗叹道,又来了。
他睁开了眼。入眼的不再是睡前所见的一切。是昨夜梦里最后所见之景。
他已入此梦足足两月有余。每日一梦,梦中半月。如今他在梦里早已过不惑之年,不近后宫。而奕宁,早几年的时候被他一道圣旨给赐了毒酒。
他入梦的那一日,正是梦里奕宁饮下毒酒的那一日。
在梦里的前些日子,嘉贵妃同他欢好之后,本就外强中干的身子便连表象也维持不了,短短数日便衰败了下去。而此刻床榻上的他,呼吸沉重缠绵,精神萎靡,纵然是他自己也觉得快要不行了。
景帝嗤笑一声,想要单手撑起疲乏的身子却动弹不得,只得深叹一口气,心却更加沉重。
这个梦,早已超出了梦的境界。
入梦第一晚,他还乍觉新鲜,但从他知晓奕宁被他赐死之后,一切就乱了套。梦里的一切真实无疑,他伸手掌掴人会疼,热水泡澡会暖,奕宁的尸体是冷的。这一切几乎逼得他发狂,也曾以为一觉起来就能醒过来,却不料一觉醒来得来的是李全的劝慰,“皇上这贤妃娘娘的身子可等不得了。这秋老虎厉害,娘娘要不下葬恐怕”
等到梦里的第十五日的时候,景帝已经平白消减了好几分。
等他再次醒来时,他睡在年轻的嘉贵人身边,这个在梦里已经正值艳绝年纪的嘉妃,如今还带有几分青涩。
那半月难不成都是做梦?景帝自问。他分外相见奕宁。但走到了翊坤宫,又停了脚步。近乡情怯是其一,而慌剧便是其二。景帝为人刚强果断,也不愿承认自己叫那诡异的长梦弄得心神不宁,更不愿让奕宁知晓他做了个杀他的梦。
那一晚,景帝困乏难当,尽管硬撑着不想歇息,但偏生着倦意浓烈。景帝依稀想着,那怪梦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等他再次睁眼,看见身旁一个金色小盒,顿时手抖起来——那个小盒里是他烧了奕宁生前的衣冠。他!他又到了这怪梦里!
当第七次从那梦里醒来,景帝支撑不住地吐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越来越模糊,他已经开始分不清界限了。不得不颤抖着手,写了一封信函送上越天观,将自己的状况一五一十道明。
不过三炷香时间,白衣术士就进了宫。
李全带着太监们都退下,偌大的书房独独剩下景帝与术士。
“朕未曾见过你,道长呢?”景帝冷着脸,睨看着白衣术士,短短几字却让人冷汗尽出。
白衣术士背挺得很直,如同风中的一根竹子,不卑不亢地应答,“道长去了禁室闭关,吩咐一切事宜草民处理。”
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景帝听见自己冷酷地在心里说,按压着自己突突跳的太阳穴,“你对朕的怪梦怎么看?”
白衣术士摇了摇头,正视着景帝,“皇上可知道那并非怪梦,而是业障缠身。不消十日,就能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消一月,就可以逼得人发疯。”
景帝的嘴抿了一下,手指尖微微的颤抖着,手一握又掩盖了去,面容上含着笑,“朕自问勤勤恳恳,一不负父母生养,而不负天下苍生。有何业障缠朕。”
白衣术士清楚,这笑容下面燃烧烈火,一个不小心就能烧得他连灰都不剩,低头错开了景帝的眼神道,“六月初十生辰者。”
景帝眼皮一跳。六月初十生,奕宁。他冷冷一笑,“奕宁又何来业障缠我?”
白衣术士上前几步,用手蘸了些杯中的水,在桌上画了了几笔,“皇上你可知道娘娘的生辰八字有何奥秘吗?”
“人中龙凤者,助我也。”
“没错。但皇上有所不知,”白衣术士画完拿过手绢擦了擦手,才又道,“娘娘身系大公德,按理是要救万物苍生的人。”
而桌上,白衣术士竟然用水画了一幅将士征战沙场的图。那画栩栩如生,只见领头的将士正一把挥刀斩下敌人的头颅,身后的士兵们个个神情激昂,旗帜迎风而起,煞是壮观。
“我束了他,所以他怨我?”景帝一直看着那领头的将士,平言道。
“非也非也。”术士温言道,转而问道“您就真的相信那只是个梦境吗?”
景帝无应。太过真实的已经不再像是梦境。
白衣术士又道,“庄周梦蝶,焉知自己是人是蝶?”
景帝皱眉,但对这术士遮遮掩掩的说法又不打断,只听着他如何说下去。
白衣术士又长叹一口气,“殿下尚有此梦。何况是像娘娘这般大气运的人一般都有奇遇。”
景帝初听疑惑不解,反复咀嚼几次,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白衣术士的手臂,“你!你是说那个梦难不成”
白衣术士猛地打断了景帝的话,“皇上!”
而后又降了语气,“天机不可泄露。望您珍重。”
“难怪,难怪”景帝喃喃道,容颜有了几分颓色。
虽然术士的话说得遮遮掩掩,但景帝已经心里清楚了。恐怕奕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