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虽答应了年后就让奕宁走。但到底还是有些不舍。
放奕宁走,恐怕是遂了奕宁的心愿,业障大抵也能消减,但往日恩爱便自此一笔勾销,怕是余生不得相会了。不让奕宁走,这业障日日缠身,连景帝自己都吃不住还能坚持几日。
情爱和性命,孰轻孰重好似已经一清二楚地摆在眼前了。
但景帝便想着拖一日挨一日,直到撑不住了再去想此事。如此这般,小半个月过去。直到奕宁被嘉贵人告了一状的事情被捅到他这里。
“皇、皇上”李全急匆匆地跑进来,连头上歪了的帽子也顾不得扶正,喘着粗气道,“出出事儿了!”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连衣冠都顾不得。”景帝抬眼看了一眼李全,又垂下眼看着手里的书卷,两眼下的阴影几乎要埋没掉他本身的白皙。
景帝不喜没有规矩礼仪者。李全从小跟着景帝,当然比任何人都注意这点。
“贤妃娘娘、被嘉贵人告到皇后那里去了!”李全也顾不得整理衣冠,他只晓得,要是把这消息晚说了一时半刻,可便不是衣冠不整的小事能抵得上的了。
景帝把书一放,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奕宁叫人在嘉贵人的药里做手脚的事情,早早的就被人禀告了上来。但嘉贵人进宫时间少,又端了富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宫里交好。奕宁没有缘由对她出手。只是近几日的梦里,嘉贵人——梦里的嘉贵妃已经开始掌控后宫了。放任其发展必生事端,在梦里奕宁早就去了,又怎么会
李全悄悄地打量着景帝的神色,见他久久不说话,试探地叫了声,“皇上?”
“太医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奴才早早的已经把皇上的意思同江太医说过了。”
“嗯。”景帝抬头理了理衣摆,转头对李全说,“吩咐一下下面的,等会嘉贵人的侍女恐怕要进趟慎刑司。怎么说,你该清楚。”
“奴才明白。”李全应道,心里暗道,这贤妃娘娘果然才是宫里最受宠的人。
“走罢。”景帝起身,心里却一直端着个疑,奕宁为何要对嘉贵人下手。
即便是不敢相信,他心底也有了几分猜测。
直至白衣术士第二次入宫。
“朕问你一事。”
“皇上但说无妨。”
“这世间”景帝微做停顿,才又开口答到,“是否能令孤魂不散。”
“回禀皇上,这世间不但能使得孤魂不散,还能使得孤魂留有意识,除了没个躯壳,同常人也是无恙的。”白衣术士笑眯眯的,桃花眼直视着景帝,但眼里却无一丝笑意。
便是了。所有的疑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景帝微一闭目,再次睁眼时眼里溢满光彩,整个人像被光辉照耀一般,“朕年少曾读的一本书,那书中说了一种香,朕甚是得趣,此香名叫浮生若梦。不知术士可曾听过。”
术士的笑意慢慢沉了下去。他有些拿不准这九五之尊的念头,只能应道,“草民略知一二。”
“我记得那书中以此香讲个了故事,说在那民间有一书生,叫王三。他与妻子从小青梅竹马,成了亲之后更是恩爱,可惜日子不长久,”景帝指尖慢慢地敲着桌子,一声声清脆地像敲在人的胸口上,“那年瘟疫肆行,他妻子不幸染上,早早地便去了。王三倒是活了下来。可惜他日日思念妻子,产生了癔症。”
而后景帝微微偏头,对着白衣术士一笑,“你猜接下来怎么着?”
景帝这话是想让他把那香说出来,白衣术士只得应道,“王三的家人无法,求了一名高人,得了一味香料,叫浮生若梦。只要在王三毫无防备之时,将这香料在屋里燃起,他便可入梦。这时,家人加以循循善诱,将实现准备好的稿子一念,王生便会以为真发生了所念之事。毫无觉察。王生的母亲便出了个主意,在稿子里规劝王生忘却她,好好生活。尔后将香慢慢熄灭。等香灭时,那王三变回清新过来,以为同他娘子真有了得以人魂相见,便振作了起来,中了进士续弦纳妾。”
这王生的故事都是两人随口一编。重点其实还是落在了那香料的功效上。
“但这不算完,”白衣术士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浮生若梦有鬼神之效,也有刺骨之毒,这毒就落在了王生母亲身上。每隔三日,便得承受锥心刺骨之疼,四肢麻痹,五官丧失之痛。虽每次疼痛不足一刻,但对那王生母亲来说,却胜过一炷香。不过两个月,王生母亲便受不了痛,自缢了。”
景帝拿起的茶杯吹了吹,好似在谈论天气般寻常道,“朕听闻越天监上有那么一味浮生若梦,心甚奇,想请术士为我取来观赏一下。”
景帝容颜姣好,眼眉上条,说不出的动人,但他微微带着笑意,却帝王之威让人心生畏惧。
“是。”术士弯腰领旨,心里却念想着,这皇帝老儿为了个情爱连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