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鬼市,永夜幽城。
黄泉水流粼粼流过鬼城,城镇鳞次栉比的幽影上方,天色仿若被永恒凝聚的浓云遮蔽,永远混沌不明。
鬼市上空天色若明,有尘世天光倾泻,就意味着幽冥出现裂隙,鬼气侵扰阳世,将有浩浩大劫临世。
大红的灯笼,暖橙的灯光处处明亮,光线晃动,勾勒出屋宇嶙峋的轮廓。
走在街道上,举目向前往去,堪堪容纳三人并肩前行的窄街,两侧明明是灯火通明,却不曾给人半分明亮温暖的感觉。
这里的光是死气沉沉的一团团球,存在并不是为了驱散黑暗,而是为了将背光处的阴影加深,方便此地所有见不得光的居民隐匿藏身。
路倾提着他白纸木柄的魂灯,身影似祭拜月华的一缕青烟,幽幽穿过青黑色狭长的窄街。
磷翅尖长仿若竹叶的赤色蝴蝶在前方飞舞,忽上忽下翻飞引路。
翩跹至窄巷深处,飞进一扇半掩的门扉里,路倾跟着上前,推门迈过门槛,就见庭院深深,一条小径曲折蜿蜒向里。
道旁假山怪石嶙峋,芭蕉海棠掩映,殷红雪白的彼岸花错落盛开,冰凉露水在花叶上泛着泠泠的光,花根下,湿润的泥土中露出不知来历的白骨,青幽幽的鬼火在里面落了巢。
红衣鬼修凿骨为盆,爱怜仔细的栽种花苗,背对着路倾,知道他来了也不在意,头也不回,道:“就是你要见我,想知道阳世的消息?”
放好花盆回头,鬼修视线对上路倾,微微愣了愣神,忽地笑了,一改方才冷淡的神色,目光透出火热媚意,语气也比方才温软了许多,问:“你想知道什么?”
红衣鬼修神色暧昧,审视路倾一番,见他只是个资历尚浅的新晋鬼修,也就没了多余的顾忌,风情万种的走到路倾面前,捻过他一缕发丝在指尖勾挑把玩。
一袭红衣张扬,鬼修的容貌也配得上这身浓丽鲜红,正是传奇话本中勾魂夺魄的艳鬼该有的模样,靡丽绮艳,似一朵大红牡丹开到了极致,将凋未凋之际,转眼便会烟消云散的最后一刹的狂欢。
鬼修道:“阴间规矩森严,尤其防范诸鬼与阳世往来,就怕我们这些阴魂不甘寂寞还阳闹事想要打听上面的消息可不容易。”
路倾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红衣鬼修一笑,指尖勾着路倾的发丝绕着轻扯。
路倾明白他的意思,细看看红衣鬼修,风流本性不散,也有几分意动。
然而想了一想,横过魂灯隔在两人之间,抬手将发丝捋回来,向对方笑道:“沉枝前辈见谅,有个小家伙哭着求我为他想一想,眼泪汪汪怪可怜的,我可不想他再寻到下面来,当着我的面哭哭啼啼。”
“啧。”?
莫名觉得被秀了,沉枝退开一步,脸色才冷下来,看看路倾那张令人倾心的脸,气莫名其妙就顺了。
“你不乐意就算了,”对待美人一向宽容,沉枝想了想,道,“打听消息可以,我这里素来明码标价,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你也得完成我提出的一个条件才行。”
整个酆都,再寻不到第二个鬼修如沉枝这般,有本事瞒过森罗殿,与阳世互通消息。
路倾有求于人,对沉枝的规矩也没有异议,点头应道:“晚辈明白。”
“你这模样”
沉枝笑着沉吟,审视的目光再度暧昧的将路倾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过,道。
“我要你去上面,替我抓一个人下来。那人叫昌禹,是个仙道修士,不过你不用担心被看破身份。这姓昌的最是贪花恋色,见个清秀齐整的,不管是男是女,是妖是鬼,不哄上手决不罢休。你站他面前勾勾手指,他就该晕头转向了。”
路倾点头表示明了,听沉枝说得轻巧,又有些疑惑,反问道:“这人既然如此好色不要命,前辈亲自出马,不一样手到擒来?”
沉枝轻勾唇角,笑容如鬼火幽幽一闪,眼底幽深,戾气如暗流波光隐隐窜动。
“我嘛,”沉枝哂道,“他睡腻了。”
灵鸟翱翔碧空,穿过云海,五色羽翼映着阳光灿若霓霞,万叶伏在灵鸟背上,彩羽灼灼灿烂,益发衬得他脸色苍白,眉间一点倦意萦绕不散,若此刻有人握一握他的手,就会发现他肌肤冰凉,却又不断出着冷汗——与鬼修交合被吸走阳气,阴浊寒气透体的苦处,已经开始显现。
寒意从骨髓之中透出,单单裹紧衣袍无济于事,察觉到万叶的颤抖,灵鸟回过头,担忧的轻声鸣啼。
万叶一笑,伸手轻拍灵鸟的颈项安抚,道:“灵羽,我没事。”
探手深入衣襟,那里贴身藏着一片芦苇叶片,指腹顺着苇叶细长的纹理上下滑动,万叶的笑容不觉多了几分腼腆的甜意。
莫说是一年一会,就是十年、百年,只要能再见到师尊,无论多久他也会等下去,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竹月峰遥遥在望,灵羽忽然扬首引吭,一声声锐鸣不止。
万叶从鸟背上坐直,往前望去,就看见乌压压的云头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