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羊家父子在一起用膳,羊房见他房里放了两个雕着长枪的木桩子,问:“你近来在研究机关?”
羊稚说:“一个阵法,若能成功,可用于军中作战”
羊房默然不做声,半晌,回道:“这些东西,自有研究军法的人去做,你又不需从军,研究些香阑机扩,木制小型的便好”
羊稚不言语,知道羊房不乐意让他碰武器兵法这类的东西。
吃过饭后,羊房去倒茶,却发现茶桌角落里,《苗人凤诗选》下压着一本土黄色的旧书,拿出来一看,竟是《东阳兵法》,顿时面色一黑。
羊稚瞧见,急急忙忙要去抢,羊房却拦开他,翻开看,里面仔仔细细,用小楷毛笔标注的满满当当,纸页边角微烂发卷,一看,便知这书已经是被反反复复查阅过的。
羊稚见了,急忙说:“爹,还给我吧,我做机扩,要用到这本”
羊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说道:“看这书干甚?不是早告诉你不要翻阅这等对你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你要干嘛?要去从军?你怎么去从军?如何能去从军?”
羊稚被戳到痛处,泫然落泪,羊房见了,更是生气,他最见不得羊稚掉泪,脆弱不堪,哭哭啼啼,如闺中女子一般!怒气上涌,羊房举起书,三两下便撕的零散稀烂,狠狠掷到地上。
羊稚心如刀绞,那是他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标注的心血,但自己爹总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这些捏碎,小时候偷买的每一把木剑,每一个偶然结交的朋友,长大后偷藏的酒,偷看的兵书,做的北塞诗……
“是!我凭什么从军?凭什么饮酒交友?凭什么研究兵器军法?凭这副畸了形,恶妖转世的身子吗?”羊稚推倒做了半月的木桩子,失了神般回屋。
羊房站了许久,抬起袖子沾了沾湿了的眼角,把木桩子扶起来,转身走了。
到晚间,羊房命管家去找羊稚,管家到时,羊稚正在院中对着月亮饮茶,一时间,管家竟有些看呆了,自家公子雅量超凡,映着一轮皎洁满月,真当是天上来的神仙,或许此时正想着,何时归位仙界呢。
羊稚瞧见他,面色复杂,问道:“父亲让你来的?”
管家供了个礼,回道:“正是,老爷让给您带个消息,好让您先做着准备”
羊稚问:“什么消息?”
管家回道:“汝南有个机扩大师,叫熊一张,少爷肯定听过,他在镇北大将军府设讲一月,老爷去找了阮将军,给您博了这个学徒的位置,明日午时,将军府派人来接您”
羊稚手一软,茶杯便应声坠地,不可思议的问:“去哪?”
管家道:“去镇北大将军府上”
羊稚瞪大双眼:“谁去?”
管家:“少爷您去”
羊稚抬起玉葱般的手指,指着自己问:“我?去将军府听学一月?”看管家连连点头,羊稚高兴紧了,又不信,觉得是自己有癔了,掐了掐手心,疼,开口问:“为什么?我爹他……”
管家道:“老爷瞧您这些日子都没怎么笑过,特地去找了阮将军,老爷他口是心非,事事都为您想着呢……”
羊稚无言,默默送走管家,心中回想白日里那般冲撞父亲,确实是过于冲动,不敬尊父,枉为人子。
管家到书房,羊房正皱着眉查阅吏部公文,管家说:“老爷,已经告知少爷了,少爷极开心,还让老奴给您端来一碗安神茶”
管家把羊稚烹的茶搁到桌上,许久,羊房才端起微凉的茶饮了一口,没什么情绪般哼一声:“要离开这儿了,他怎会不开心?”
管家开口,还想说些什么,羊房却朝他摆摆手,等管家走了,羊房到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翻出来一张折着的白纸,展开来,是一副画,下笔有力,每一画都无比认真,画了一个穿着盔甲,手拿长剑的将士,他记得,这是十岁的儿子画的,那天他欢欢喜喜拿来给自己看,说:“爹爹,你让我练武吧,我要当大将军”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的呢?
“不许!你……不能做将士”
“为什么啊?”
“长大了你便懂了,以后,除了擅自外出,交友玩耍以外,也不许再玩木剑,骑木马,更不许再有练武的念头,这画,爹给你烧了,你若日后再提,爹要罚你”
后来,他一直哭闹,被罚到书房面壁一晚,出来后,再也没闹过要当将军。
羊房合上画,又重新夹到书里,抚着书页喃喃道:“军中汉子,吃住洗浴都混在一起,你怎么能去?饮酒失仪,交友杂乱,若真被人撞破,世间流言,你又怎么受得住呢?”
第二日,羊房早膳也没和羊稚一起吃,羊稚知道他还在生气,只好随便吃了,把前些日阿四买来的密封羊乳派人给羊房送去,他还记得,爹喜欢喝。
草草收拾了些行李,羊稚把自己做的小型机扩全带上,还有一些讲解机扩的书册,其中有许多,都是熊一张所着。
午间,管家来告诉羊稚,阮将军派来的车驾已经到府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