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鬼后再与齐越相逢,说来也充满了怪诞意味。
高奚自死后化为怨鬼,却遗忘了生前被折磨的遭遇,只日复一日陪在高仇身边,却目睹他满身仇恨和伤痕。
高奚仍然热烈又无望地爱着他,以一介幽魂的身份。
最终他拔枪自尽。无边的痛苦与悲怆在她胸瞠里跌撞号陶,仿佛周身骨血在这一瞬被寸寸撕裂,血色倏尔转深,生疼浸透她黝黑的瞳孔。他们不得白首,终世不逢。
她恍惚记得很久之前看过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
于是顷刻夺走了她的人性,彻底扭曲成令人齿寒的怪物。
杀戮、死亡、痛苦。于她而言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直到她被闻讯而来的驱魔天师层层围困,他们手中尖锐的利器刺入她的鬼身,让她痛得扭曲在地,却又分外快意。
被制服后,她被送入一老僧人坐下,听他诵读佛经,将于八十一日后超脱物外,再入轮回。
苦海无边。那老僧人在她身旁叹息,目中慈悲。
苦海也好,血海也罢
终究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高奚垂目,自打算引颈受戮,她对一切早已绝望。
可在要将将解脱的第八十一日,佛门受创,一时间扭曲的鬼泣声沸腾盈野,人人自顾不暇。
高奚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又遗忘了许多事,不仅仅是死后的肝肠寸断,乃至生前种种,哪怕她的名字,都一一如云雾般消散于她的脑海。
有骇然的鬼气袭来,高奚不再多想,替那老僧人挡下一击,哪怕被渡了八十多日,可对付一般的鬼怪,对她而言还是绰绰有余。
再无恶鬼敢靠近这间寺庙。
高奚坐在地上,打量着散发功德去护佑了普通僧人免受鬼害的老僧人,他此刻面无血色,只目光依旧慈悲为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高奚轻轻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老僧人也问她。
高奚眨眨眼:我一贯尊老。
老僧人亦笑道:我一向爱幼,你的确不适合在这里。
是他说话太高深了吗,高奚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叹了叹气:去吧孩子,去寻回你自己,何处惹尘埃,只因心中有尘埃。
高奚一无所知地睁眼,又一无所知地走出了这里,她回头,寺庙在黑夜中依旧庄严肃穆。
她有家吗,有亲人吗,姓什么,叫什么?
统统不记得。所谓孤魂野鬼,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等你。】
【等我回来。】
她脑海里依稀记得这两句话,却不记得说这话的人了。
更甚,她几乎难以确判这一人究竟曾切实存在于她所固步自封的世界之中,或只是她用迤逦回转的心思所勾勒出的一片不可捉摸的幻影?
不得而知。
遇见齐越那日,她不过是去殡仪馆找些香烛,喂养她捡到的猫猫狗狗的灵魂。
这些小家伙,生前就四处流浪了,死后依然滞留人间,继续彷徨。
似乎大多都在寻找丢弃他们的那个人。
而齐越西装革履,来参加友人的葬礼一个死在婚礼前一个月的蠢货,留下那与他山盟海誓的心上人,自私地离去。
齐越眉目沉沉,多年来,他早已经历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除了一人让他心头总是泛起痛楚外,他对死亡也算习以为常。
下一秒,他便踏入了某人建立的奇怪磁场里。后来他无数次地回想,都无比庆幸在那一刻,与她的灵楔有了短暂的相接,得以见到那年少时就深深烙印在他心里的人准确来说,是鬼。
再次见到她,齐越惊得无以复加,手中的香烟盒啪地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高奚。
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夕阳泼洒成无头无尾的锦缎,驾着高风骨碌碌滚进厅里。她撑着下颌坐在一张桌前,正百无聊赖地打盹儿鬼也是会困的。在不打架的时候,鬼气有什么用处呢?她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棕色小猫的灵魂一头撞进她怀里,再跟踉跄跄地跌在桌上,扯她宽阔的裙摆报信。
有人来了。
她这才望向齐越,与他的目光正正撞在了一起。不由得让她好奇,毕竟阴阳眼也不算稀奇,可还是头一次有人撕开她的屏障,闯了进来。
再然后,她听见他叫出了那两个字。
高奚?好耳熟啊。
你认识我吗?
他微垂下眼睫望着她,见她身边围绕着几个小灵球,不由自主地联系起某一脍炙人口的西方童话里,仙女教母的小随从们。
仙女教母高奚端坐起来,目光沉静,像海面之下不动声色的无底沟壑,它孕藏晦暗,稀释光明,将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禁锢成一个缄口不言的谜,也将他们这一生一死两簇魂魄隔绝于此岸与彼岸。
不过齐越对于这本该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