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哑然了一瞬,回想起那个十年如一日寂静的地方,又小又暗,恐惧和孤独无限滋长。那里也能算作家吗?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些想逃避她:那里很脏,也很臭,还是不要去了。
高奚看了看自己,然后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和那里不相衬吗?好吧,那我先去垃圾堆里滚一圈,我们再去就是了。说罢她真的四处张望,然后朝着居民们倒垃圾的地方走去。齐越赶忙拉住她的手,他毫不怀疑高奚话里的真实性,既然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齐越心下哪里还有什么愿不愿意,只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我们去。
高奚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温婉的笑:嗯。
于是齐越带着高奚回到了那个地方。破旧的筒子楼,楼梯被踩得久了,被鞋底磨成光滑的面,人影模糊的印在其上。楼道里很暗,电灯像是坏了许久,吊在结满了蜘蛛网的灯罩里。
齐越的家在四楼。路过一楼时听见一户人家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男人嫌女人卖得的钱少,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男人,用她的卖身钱去嫖娼;路过二楼时看见一个男人蜷缩在墙角,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拽着什么,然后凑到鼻间猛吸一口,脸上的表情狰狞却满足。他瘫在角落里,就像一件无人问津的垃圾;路过三楼时有老人破碎的哭泣声,半开的门缝里窥见她佝偻的背影。年轻男人的声音不耐烦的呵斥,老而不死是为贼,早点死还能让大家都轻松些。
对这些嘈杂的声音,齐越都充耳不闻,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紧紧地握着高奚的手,不让阴暗中窥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上到了四楼,齐越却迈不动脚步了,就停在一扇铁锈斑斑的大门前。高奚的手慢慢覆在他的背上,轻声道:我就在你身边。打开它,好吗?
齐越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人曾带他去拜谒庙宇,僧人口中诵念佛经:如是我闻。似是得此一句,便可解众生一切烦恼。齐越不信佛,也不解人世种种。如果眼前皆虚幻,他只需要听从身边这人所有的言语便是了。
他缓缓从兜里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这封闭已久的锁。
齐越将近三个月没有回来,屋里自然不会干净,到处落满了灰尘。那一天高奚让他回家拿些东西,可齐越只是在楼下站了一晚,压根没有上来过。
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好吗?好。高奚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让天光倾泻进室内,这才让人心里的压抑感散了不少。
虽然这屋子长时间以来只有齐越一个人住,但也看得出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窗下放了一束早就枯萎了的玫瑰,高奚被它吸引,慢慢走了过去。
齐越跟着她,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玫瑰,紧绷的心绪放柔了一瞬:这是你给我的那一束,我养了许久。我给你的。高奚喃喃低语,而后低头笑了笑,说不出的复杂和涩然。
他和她曾经发生了什么呢?那条手帕和这束玫瑰似乎都在述说着什么,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她脚背上消失的伤疤;她前生从没有感到过不适的嗓子如今常常会疼痛干哑;以及那串挂在玫瑰花束上方的风铃,高奚重生后没有在自己的屋子里找到它,可她分明记得清楚,那串风铃她一直保留到她去世为止。
她不是她,如同齐越也不是齐越。
对不起。面对她的歉意,齐越很是不解,却依然坚定道:你不需要道歉,无论是什么事。
高奚不再说什么,她从窗边离开,然后走到一面上了锁的壁橱前:齐越,这是什么?
齐越皱了皱眉,低声道:是我爸那个人弄的,十几年了,他嘱咐我一定不能打开。
是吗。高奚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如果我想打开,可以吗?齐越怔住了,没过多久便颔首:你等等我。然后从箱子里寻到一根铁丝和一块细长的铁片,再回到壁橱前,用这两样东西同时捅入锁里。这锁有些复杂且又过了十几年,要开可以,但不会太容易。
高奚在他身后轻声问道:齐越,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模糊了。他回答道,脑海里尽力去回忆那个人的容貌,真的觉得很陌生,我每次去探监,他都拒绝见我,也对,毕竟我也不是他的儿子。
还有呢?
齐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记得,小的时候他其实对我很好,家里不算有钱,但我常常有新衣服穿,好吃的零食,他做很多工作,但每天一定会去幼儿园接我。我喜欢巧克力,但把牙齿吃坏了一个,他就不再给我了,说是等下雪的时候再给我买。有一次我实在想吃得不得了,就傻得不行地跑到窗户旁边求老天爷,快下雪吧,这样我就能吃巧克力了。
高奚轻轻的笑了一声:于是他还是给你吃了,对吗?齐越点头:他不知道去哪弄的棉花,在我睡觉的时候撒满了客厅,等我醒来他笑着跟我说,看,下雪了。齐越的眼眶有些湿润,笑道:当我傻吗棉花和雪都分不出。
在回忆要将他彻底淹没前,高奚从他身后慢慢拥住了他,叹息道:好了,不用说了。与此同时咔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