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奚做鬼时总是比做人要自在许多。她过往的岁月一向倥偬而晦暗,在红尘中耽身太久,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
做人是贪念,做鬼是执念。
她贪红尘,贪的是那一怀的温度;她执九幽,执的是那钻心入骨的刃。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既然没有选择,也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如今被困在这不见五指的黑箱中,倒是更安然自在一些,能让她冷静思考许多事。如今这个局面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过当游魂的经历,其实魂魄离体这样的事对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问题有二。一是魂魄离体后,肉身无法自主呼吸,最多二分钟她的肉身就会坏死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借尸还魂,人的肉身是最金贵的,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生觊觎之心,从而看上肉身进行夺舍。一但她停止呼吸,损伤中枢神经导致肉身坏死,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二是,就算离体成功,她要面临的是天师府的窥查网,如果被捕捉到,那麻烦可就大了。
天师府,聚集了所有斩妖除魔的天师。天师府中有一块窥镜,探查所有异常的精怪鬼神。上辈子她成鬼发狂后就被探查到,从而被赶来的天师制服。不过
重生回来之后高奚就有意避开天师府,但这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在港城鲜少有天师的踪迹,反而是一股邪恶的鬼气一直在港城上方盘踞。高奚回想曾经同路过一段时间的那位小天师说的话,天师府曾有一段艰难的时期,同门内斗,互相侵轧,导致一时间精怪作乱而没有人管理。
说回港城这股子邪气,看来是和柏家的那个邪祟脱不了干系了。她不由得冷笑,还愁没法子找它呢,自己倒先送上门。
高奚将缠在手上的布条扯开,狠狠一捏伤口,鲜血顿时涌出来,她用指尖沾了血,即刻开始画阵法。
既然肉身无法自主呼吸,那她就找一个灵魂放进这个容器里,帮她呼吸。
阿珂,听的到我的声音吗?
那边似是惊了一瞬,然后欣喜道:你没事吧?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都怪我大意,那个邪祟把我困起来了,然后上了柏林廷的身! 这名叫阿珂的便是女鬼娃娃,高奚让她护着柏林廷,没成想也着了道,看来确实不是善茬。
我没什么事,柏林廷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打晕了景休蕴,那个男人拖着柏林廷进了地下室我看着情况不妙啊。
我知道了,现在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等高奚说清楚原委,阿珂沉默了一时,然后叹气:你怎么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从小就没吃过你妈一口奶呢,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必犯这个险。
高奚失笑,谢谢你为我着想。阿珂犟嘴:谁为你着想了,别自作多情不过这件事我是管定了,不止为了他们母子。
高奚难得冷了声音:他们好像不大清楚,上山拜庙,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活,就只能吃我赏的那口剩饭。
一股子冷意从脚寒到头,阿珂也说不得什么了,只好诺诺地答应了她。
差点忘了,她才是那尊真佛。
***
移形的阵法很成功,高奚再度睁眼时便到了洋娃娃里,想来阿珂也应该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高奚不担心阿珂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在黑箱里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说,阿珂的魂里也还留有她的咒印。
高奚笑了笑,活动活动洋娃娃的塑胶手腕都不需要核实这里是不是关着邪祟,那股冲天的怨气都要漫到大街上去了。
困住阿珂的是一道血气屏障。按理来说既然发现了阿珂这个从中作梗的,肯定第一时间做掉她最好。留下她要么是想要把她炼化同类相食这种事又不是只有高奚一个人会;要么就是来不及了。
对方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高奚不能再耽误一分一秒,对着面前的屏障伸出手能困住阿珂,可在她面前这比一张纱还要单薄。
血雾在她手心处开始震荡然后猛然收缩成一个血球,从内部开始沸腾,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它升到空中,砰的一声爆裂开来,一阵血雨兜头而下,四周散落了无数的血点子,只有以高奚为中心的一个圆里没有半点污秽。
满目疮痍又如何,脚下尸山血海又如何?
她永远不会再回头,也别想迫着她低头。
屏障既除,高奚立马闪身到了外头,直至血味最浓的地方。
*
男人双眼遍布血气,气喘个不停。有嘶哑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想好了?男人浑身抖了一抖,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僵硬地点头:是
他面前有两个晕倒的人。
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用你妻子的血做引子,再用你儿子的身体给我当容器那声音仍旧在蛊惑:这样。我保证你柏家依然是大富大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