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初冬了,夜晚的凉意逐渐变得有如实体般坚硬,风在光秃秃的树枝间穿梭。已是午夜,回廊里早已见不到来回走动的人影,招待的侍者也是偷闲在门口的高台旁打盹儿。
相比于某间春暖花开的卧房,灯火通明的大厅里某处靠窗角落的气氛倒是极为应景。
还不准备睡吗?一道似乎能偎暖空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何必惺惺作态。答者声线冷厉,让门外的枯枝都跟着颤了几下。
还没消气?
呵。那人冷笑。
格兰瑟弯了弯眉眼,状似无奈地为自己续了杯热茶:毕竟这里是圣地,而我是圣子,您就当体谅我,善良的奥斯顿殿下。
对方抬眸,漆黑的双眼衬着一头漆黑的发,让他身着的黑色外套仿佛颜色都变淡了许多。
没有得到回应,格兰瑟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拉瑞斯长老当感谢我们才是,竟然放任那么危险的存在流入第七区,真担心下任长老团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那栋楼被暗魔法从里到外烧得一干二净,二十万的交易自是不了了之。但这样高调的买家到底是引来了辖区长老,格兰瑟也乐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奥斯顿看着对面笑意中藏着幸灾乐祸的金发少年,想起他之前将他独自一人留在拍卖会场的恶劣举动以及后续被木系魔导士操控的说辞,双眸微眯: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安娜。
我上次与你说过的,那个魔导士,好像只是为了与安娜做爱。
好像?奥斯顿不满地重复这两个扎眼的字眼,他憎恶没有把握的结果。
格兰瑟耸了耸肩:那我们现在也攻不进去,何必徒增烦恼呢,更何况法阵的维持让他的力量在流逝。
光系的感知是不太可能出错的,但奥斯顿微蹙的眉间仍流露出几分不满。
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非得纠缠于我的未婚妻。
可阿萨斯家族为什么非得与凯瑟琳家族联姻呢?那条契约当真没有其他私心吗?格兰瑟反问。
没有。奥斯顿冷硬回道。
为了延续两大家族的佳偶传奇,为了暗之国的繁荣,史籍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为什么一段婚姻便能保证一国的繁荣呢?
没有人告诉奥斯顿答案,他也不愿意细想。从他第一次因为好奇踏进那个边远的小镇开始,他就从未设想过他的新娘会是另一个人。他只知道,如果他的妻子、未来的王后是安娜的话,一切便没有那么糟糕了。
算了。或许是因为热茶滚过喉口,格兰瑟的声音变得慵懒起来。不再是典型正派的温和,而是模糊着一股正邪莫辨的朦胧:好好接受吧,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有越来越多人觊觎的,学学你的父皇,我的小殿下
说着说着,他笑了起来。寒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灌了进来,似是将笼着他话语的迷雾撕碎了:但也不能全学,从不低头一辈子可是就只能与魔法作伴了。
上好的衣料翻腾出簌簌的声响,奥斯顿扼住了格兰瑟的脖颈:我还不曾问过你,埃可为什么在你的手底下。
格兰瑟不为所动地迎上施压者的目光,无论何种颂词由他的口道出好像都更圣洁了几分:神子来,为寻找拯救失丧之人。
奥斯顿盯了他半刻,松开了手:但愿是如此。
真够暴躁的。格兰瑟伸手抚平领口的褶皱,半真半假地抱怨道,难怪埃可会被你吓跑。
奥斯顿冷嗤:那是他自己懦弱。
格兰瑟故作惊讶:但你怎知你敬爱的父皇陛下未曾帮你呢?
奥斯顿侧目,眸间波纹似是停滞了。
历史总爱重蹈覆辙,世人怎么就想不明白?但是聪明的奥斯顿殿下定当发现了所习剑术与埃可同出一脉,却仍做尽掩耳盗铃之事,况且随便找个剑士团打听一下,都可知道许多剑士因我那了不得的第一骑士背负着的杀师之罪而对其忿忿不平,究其原因
闭嘴。奥斯顿起身,你之前说的要求,我答应了。很晚了,我该睡了。
他拿起扣在桌子上的黑缎子圆帽,只是拿在手中却没有戴上:最迟七日,我会在石之国边境,你知道是哪个驻城口的。
格兰瑟垂眸微笑,四肢舒展地靠在椅背上:你还不了解我吗,定是很温柔的。往后的旅程,可以的话,麻烦照拂一二。*
奥斯顿离去的身影顿了片刻,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才抑制住动手的冲动。毕竟这句话,就好似一切不受控制的开端。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因为什么。于是他又想起最近那个亟待优化的术法,到底还是因为他太弱了。
茶已见底,格兰瑟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当他仍半躺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着。
窗外的风在呼啸,明明隔着一层玻璃,却好像也把他脑子里的许多东西一点点刮走了,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才消停。
没有人能阻挡接下来那些足够有趣的事情发生。
第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