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墨色在纸上跌宕铺张着,窗外的雨不曾停歇,编成一条条不断的线,雷声偶尔撼动,天光淌作一层闪着银芒的河流,自窗口滂沱倾入小室。戚梧躺在地板上,身边散落着书页翻张的书本,紧紧闭着眼,作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他梦里,十五岁的女儿刚刚归来,将衣帽随意一搭,换了拖鞋便往室中走来。伏案描画图纸的戚梧忽闻声响,抬头望着行来之人,唇边噙一丝由衷欣然的笑容。
桐桐过来,看我画了什么?
少女戚桐闻言垂头端详着眼前图画,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难辨其所以然。半晌后只认输似地向人摇了摇头,温柔地惭笑着:是雨季么?
是北极极昼。你闻,绘画用的墨是用酒调开的哦。很有意趣吧?
戚梧眼里的神采犹如向人显明自己能力的伶俐稚童,笑容焕然夺目,一从不绝望的双眼中熠熠然点着光。戚桐好奇地看着那画许久,忽而不知为何,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那爸爸笔下的我又是什么样呢?
戚梧想也不想,挤了些白色的油画颜料,换了根还没用过的细刷,蘸上颜料便在画中勾抹起来。不一时,漆黑的墨色中竟腾出一簇皎皎火焰,整幅画瞬间明亮了起来。那簇火焰似乎蕴了生命与灵魂,不歇腾跃之下竟欲将整间昏沉小室点亮。
这是我的凤凰儿。
窗外沛雨稍止,墨云渐次四散,淋漓的天光自云隙流泻而下,宛转笼绕着浩瀚人间。枝间有鸟鸣啁啾,点染了一派盎然兴荣,天地皆是一般的可人。
梦与现实的短暂相见,这才是人间吧。
戚梧凝眸望着聚精会神端详画作的戚桐,一时间似乎望见了从未逢遇的,传说中上天赐予每一个人的馈赠。往日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缩小成了几片错综不齐的残篇,而或许只有眼前的一切,才堪称真实。
桐桐,你眼中的人间是什么样的呢。他向脸庞仍旧青涩的女儿发问。
可还没等少女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这场梦便轰然碎裂。
他在冷雨中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头颅铿锵的疼痛着,似乎有烈风倒灌,烧得他视野不清。
撑着头好一会他才勉力站起,面无表情的打理自己在屋子里待了三天而变得不修边幅的仪表。
他今天约了一个人,一个可以直接告诉他所有真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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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桐去国外,虽然带着自己的亲信团队,却把周莫言留在了国内。没办法,毕竟总要有放心得下的人驻守本营。当周莫言在接到戚梧说想见一面的电话时其实是惊讶的,这位和他的交集应该只是和戚桐联系在一起,如今她并不在这座城市里,他想不出他找他的原因。
等他到了约好的咖啡馆时又是一惊,眼前这个人面色青黑,形容潦倒,看起来状态十分糟糕,他内心忐忑,老板的爸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等老板回来会不会怪他个失察的罪责?
于是犹豫着向面前人开口:叔叔,您还好吗?虽然叫一个身体年龄只有二十五的青年叔叔还是略让他不自在,但礼貌是不能缺的,毕竟是老板亲爹。
戚梧从来不似在这世上兢兢业业维生的人们,自上至下也没有一丝资本后代不思进取,漫无目的蹉跎浪费的肮脏意味,相反的,眉目之间宛然自成清朗之气,似是被无数湛月净风淘磨过后,方可现于眸中的一派天然。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烦恼有些大,可这双眼眸却似又证明这人从未于红尘中耽身。
周莫言常年陪着戚桐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确实戚梧是一个不染污秽的人。不知为何,这样的干净让周莫言内心深处生出一股不忍。
不忍于戚桐,谁又不是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世上,难道因为做了谁的女儿就必须每一日都折磨自己吗?她又何错之有?
而戚梧望着他,温文尔雅地笑,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眼底落下。周莫言仰首一饮的茶水猝然在他喉头灌出一脉冷意,他咳了几声,不明缘由地不想与他对视。
很抱歉让你在百忙之中出来见我,实在是有些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想弄明白。是有关于桐桐的过去。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一件不值一哂的小事,可周莫言还是被话语中的内容惊了一惊。一时间他开始泛难,因为在老板身后揭她黑历史似乎很不好。
戚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周莫言最终只有妥协的叹气。说到底,他不忍心某人又回到那个吞噬着噩夜与微灯的无底洞中。
您问吧。
戚梧点点头,微笑了下,像是感激他的配合,然后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几样东西,看清是什么物件后周莫言眼皮一跳,心想这位也太会戳死角了,他发小这次怕是要被查个底掉。
我听桐桐说你是她唯二的朋友,另外一位也联系不到,所以现在能为我解惑的只有你了。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对吗?
周莫言无奈点头,没错。
好,我想先知道有关这本相册的事。戚梧修长的指翻开一本厚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