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兵卒,吃的是朝廷的米,骑的是朝廷的良马,拿的是朝廷的利器,接受的是朝廷严苛的训练。若不是平北将军的问题,他们又怎会死于倭寇之手?
为国捐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些本就是光彩之事。可如今,他们却死于地痞流氓的枪下。
怎能叫他不怒?!
越想,皇帝便越觉得恼火,于是将手一挥,“莫再劝朕!朕已决,若有人再替他求情,便同其一齐处置。”
他说得坚定,丝毫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言罢,又一挥手,“此事已定,你们都退下罢。”
不容他人反驳,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身,转入身后屏风另一侧。
众人悻悻,只得无奈作,各自叹惋平北将军之处境。
走出长生殿大门,踏过门槛与台阶,文武官员各自作揖,而后散去。
萧欤身后,却紧紧跟着一人。
他转过身子来,“谭大人还有何事?”
谭楷文比他低了半个头,因此要微微抬起头,望向萧欤。
却是不言,只作叹息。
萧欤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亦是在心底里暗暗叹息,随着他并肩慢慢往宫门外走。
越过宫门,谭楷文突然顿足。
“王爷,您说,这回陛下做得对么?”
天子之意,即便是错,众人也需叩首拥戴。
萧欤亦是停下脚步,凝视着他。
紫衣之人虽未说话,谭御史也不甚在意。他知晓,祁王此人一向严谨小心,更不会做出妄议圣上之事。
绯衣男子却分外失望,止不住地摇头,道:“自从滨西发了大水之后,国库便一直紧缺,现下边境异域也对我大萧虎视眈眈。如此情况之下,陛下却执意建造朝天圣台,以此保佑我大萧之国运。”
建造朝天圣台开销巨大且不说,最令他失望的是圣上消极应对政事的态度。朝天圣台能治理滨西大水吗?能赶走异域怀有狼子野心之人吗?
杀劳工、斩良臣……
经过这么一串事,他的一颗老臣之心,早已寒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萧欤全程都在凝视着他,却缄默不言。一双眉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王爷,您说,臣如今的坚持,是对的吗?”
萧欤一怔。
“王爷,臣亲眼看着先帝如何将大萧治理得海清河晏,亦是看着先帝如何平倭除寇,保百姓安定无忧。不过百年,甚至不过二十年光阴,天下怨声已起。前些日子,臣曾去民间一观,愤愤民意难平啊!”
紫衣之人将视线挪开,目视前方。在他的正前方恰好有一颗大槐树,虽已至秋天,可枝叶仍旧郁郁葱葱。
“御史大人这是何意?”
他冷声,道。
似是料到祁王的反应,谭楷文也不慌乱。他又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祁王的耳前。
突然出声:“臣知晓王爷冰清玉洁,臣先前何尝也不是愿尽一生为大萧肝脑涂地。这段时间,臣却突然明白了一个理儿。”
“什么理?”
“臣追随的是大萧,并非某个人。臣兢兢业业的是为大萧的百姓,而非昏君。”
萧欤微愕。
“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而臣,也应该追随大萧百姓以及心系百姓的明者。”
绝非是那个位置上的人。
祁王将目光从槐树上收回,“你就不怕本王去圣上面前揭发你,定你个怀有祸心之罪?”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之间,却无半分凌厉。
绯衣男子笑了,“王爷是什么人,臣很清楚。”
萧欤闻言,又定睛瞧向他。
“王爷,”谭楷文打量一下四周,见着四下无人,便又将身子靠近了一些。他压下了声音,低到恰好只能让他们二人听见,“这天下姓萧,那个位子姓萧,可您,也姓萧!”
“御史大人!”
萧欤连忙低唤出声,“你可知,你这说些什么?”
谭楷文笑了,笑声倏然放大,爽朗恣意。
似是将压抑这心头许久的事,尽数宣泄出来。
萧欤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瞧着他。
他怎么觉得,谭御史这些话,像是在何时听过。
竟然十分熟悉。
忽然有疾风刮过,带着闷热的潮湿之气,扑到二人面上。
吹得萧欤一个激灵。
树叶簌簌作响,带着马蹄声,朝二人转来。
“何人?”
谭御史转眼望向来者,厉声。
那人骑着马,孤身一人,神色慌乱。
“王、王爷。”
见了萧欤,竟犯去结巴来。
“阿靳?”
萧欤认得他,“你不是在怀露寺照顾母亲吗?”
怎么看这身行头,竟是要奔往皇宫?
还这般行色匆匆。
阿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