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窈离开医院,小腹依然很疼,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她清楚有人跟着她,那是徐云深的人。
可她此刻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离开这里,如同十来年前在火车站的那个晚上一样,当自尊被狠狠碾碎,她会选择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
上了车,她将油门踩到底,就往出广州的高速开去。
痛苦到麻木的心扉,酸涩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角。京窈想,果然老天爷还是不愿意让她好过,当她遇见所谓救赎的希望,她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顷刻就碎成齑粉。
最好这一切都消失。京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往郊区开去,前方的路越来越暗,没有灯,没有行人,这让京窈更兴奋属于她的路,从来都是黑暗的。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铜豌豆一样的雨滴砸在车窗上,发出有条不紊般如同军队行进时密密麻麻的声音,也让人看不清前面的路。
但京窈不在乎,她特意把车开进山里。光秃秃的山,不久之前才被火焚了,黑灰从这里被风吹进城市,落在京窈的眼前。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就像它们一样,只能站在原地被烈火燃尽,被狂风挟裹,根本无足轻重,不堪一击。
这里没有人迹,连动物都没有。
再过不久,前面会有一个悬崖。京窈的表情是麻木的,已是万念俱灰。
就这样吧,和人斗也好,和老天斗也罢,她都玩累了,这样结束也好。
徐云深她猛地想起这个人的面孔,恶心的感觉又泛滥起来,从拿到鉴定那一刻开始,这种感觉便萦绕不散了。
可除了恶心,京窈还有种剥皮抽筋般的痛感和不舍。
不她没有什么好不舍的,她没资格不舍。京窈手臂上的伤口使得整条袖子都被染红了,好像从下身又缓缓流出了血,京窈想,是不是宝宝想叫她去陪她?
好吧、好吧。
没能把她平安地带来人间,那就去陪她吧。
宝宝,这个人世没什么好的,我也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一起去另一个世界吧。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砰的一声,京窈的车撞上一棵被烧得半秃的书,焦黑的枝叶,但下半树干乃至根部依然强悍,站在原地屹立不倒。而车子的玻璃碎了一些,京窈的头磕出一个口子。没有多久,她再次启动车子,往前面碾去。
但因这一点耽搁,她被后面的车子追上了。喇叭声和雨声混成一团,她都不予理会。
此时此刻,她只想解脱。
忽然有一辆车冲到她的前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别在她的车身前,两车相撞,震得京窈险些晕过去,可她踩着油门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既然要赶上来送死,她也不会生出慈悲心。
京窈恨得双眼血红,她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样子,如同不小心重回人间的恶鬼,惨白的脸色和一颗归属黄泉的心。
她歇斯底里地狠狠撞着前面的车,毫不留情,但更多的车子从后面驶来,从四面八方别停了她。
发动机冒着烟,不管她再怎么踩油门都发动不了车子了。
门被人拉开,她被半拖半抱着下了车。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京窈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但抬头时看见来的人竟是徐翰清,她的心性便不准她露出弱态。
我去寻死,这跟你没有关系。她用冰冷的口吻说道。
徐翰清的脸色本来很是焦急发怒,但听到她这么说便怔住了,紧接着变得悲切起来。
他张了张口,想要伸手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女儿,却被她推了一把,而她也向后倒去,狠狠摔在地上。
京窈没了再次爬起来的力气,她半俯在地上,轻轻笑了一声,问他:你从来就看不起我,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觉得很厌恶吧?我和你的儿子乱了伦,还有了孩子。像我这样的污点,你最好赶快擦干净,要是等我不想死了,我一定她抬起没有一丝温情的眼睛,恶毒地盯着他:会报复你!
徐翰清的手垂在身侧,反复煎熬的内心让他羞于面对女儿。眼前的姑娘就是他思念、愧对了半辈子的女儿;是曾被他羞辱后,毅然决然离去的女儿。
他曾发誓,要给她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他的失信失德?可若要报应,为什么不降在他的身上?
徐翰清压下痛苦,稳住了呼吸,将女儿的身子扶起来,低声道:地上冷,我们站起来说话,好不好?
如今下着雨,他们父女两浑身都被浇透了。
徐翰清让人拿来了毛毯和伞,将毛毯裹住女儿,然后又让人都退开,亲自为她举起伞,遮风挡雨。
徐翰清颤抖着手,擦拭她脸上的水珠。他在十年前看过她的容貌,如今更细致入微的观察着。
你长得像你的祖母多些,只不过她在我小时候就离开人世了,现在看到你,我突然就回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