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打算偷偷到父帅那里告状?”
云鹤追笑道:“我告状,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告。”
“你……”小郎君嘴角扯了扯,不知该怎么应对,父亲母亲都很听这个残废的话,哼,他气的发狠摆弄角弓,恨不得射死云鹤追。
云鹤追继续笑:“你没话反驳了,并且奇怪,为什么我这个残废还能让节帅和夫人对我言听计从,心里恨死了我。”
小郎君瞠目结舌,难道,这个人还会读心术?他不安地觑了觑云鹤追一眼,对上他笑吟吟的眼,赶紧又耷拉下眼皮。
“你一定在想,我怎么什么都猜的到。”
小郎君忍无可忍,啪啦一声,丢开角弓:“你是妖人。”
云鹤追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妖人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不读书,你的箭术再超绝,不长脑子,也不过是个赳赳武夫。”
小郎君把胸脯一挺,拿起角弓,对准他:“赳赳武夫?可是我这个赳赳武夫,只要一搭箭就能射死你,你再也不能妖言惑众了!”
云鹤追哈哈大笑:“很好,很野蛮,也很勇敢,若是能再多读书懂得驾驭人心,你日后就是个出色的节帅了。”
从小,白氏给他灌溉的思想就是,他是未来魏博的节帅,统领铁骑,纵横河北,有朝一日逐鹿天下也未可知。
小郎君听了这话,手慢慢松开,他疑惑地问:“可是我的父帅,我也没见他天天读书呀?”
“可是,即便是你的父帅也懂礼法。马上可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云鹤追望着他似懂非懂的小脸,转过脸,看向窗外无垠苍穹:
“杏花春雨江南,塞北秋风骏马,河北好地方,击筑北燕,易水高歌,多少豪杰枭雄一世,可却没有一个真正愿意踏出这片土地剑指天下的。可惜,可惜,千里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有些人只能看到自家眼前的这一方天地,井蛙不可语于海者,可惜,可惜。”
除了几个“可惜”,小郎君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小脸煞气仍在:“你到底在啰嗦什么?”
“我会竭尽所能,把你扶到节帅的位置上。”云鹤追言简意赅,收回目光,绕这么个大弯子,小郎君终于听懂,他扁扁嘴:
“不用你竭尽所能,我自然是下一任魏帅。”
云鹤追笑问:“原来,你这么有自信?”
小郎君年纪虽不大,但对于魏博这几十年的节帅传袭摸得门儿清,全赖白氏教导:
“我父帅并非嫡子,是前来和亲的公主养大的,他的生母,身份卑微。后来,正是因为娶了我的母亲,才能顺利登上帅位。我如今,既是嫡子,又是魏博主母所生,父帅那些妾室所生的都是外八路,怎么跟我比?”
他眉宇间那个尚显稚嫩的狠辣劲儿,说不出,是更像孙思明,还是更像白氏。
云鹤追当然明白白氏猖狂的资本,笑了一笑,没再说话。
忽的,门吱呀被推开,小郎君火速坐到书案边,紧张看了眼云鹤追。
云鹤追无事人一样,笑而不语,白氏的脸色很不好看,挥挥手,破天荒的不让小郎君读了:“去玩会儿吧,我有话和老师说。”
小郎君如蒙大赦,施了一礼,摸过角弓忙不迭跑开。
白氏把手中的佛珠捻的噼啪作响,尖翘眼尾将云鹤追一瞥,冷道:“我还以为你最是巧舌如簧的人,没想到,今天来了个更厉害的,花言巧语一番,把孙思明给说动了。”
“幽州李纶?”云鹤追有些诧异。
“啪”一声,白氏把佛珠摔在案上:“你不是说,孙思明都已经打算出兵帮助成德去打官军了吗?”
云鹤追了然:“李纶难道还能策反节帅帮着官军打成德?”
白氏轻慢睨他:“是,河北若不能同仇敌忾,占便宜的就是长安,到时,什么王图霸业,什么逐鹿天下,能不能守住自家一亩三分地都是个问题。”
她一个妇人,一脸的欲壑难平毫不掩饰,这匹母马并不好驾驭,云鹤追凝视着她,沉吟说:
“看来,李纶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过你放心,节帅就算被说动,也只是做做样子。最多,拿下成德一县半县的,这样既不跟成德翻脸,也应付了朝廷。只是,恐怕幽州要跟成德来真的了。”
“孙思明如今脑子坏的不清,我看,”白氏起身,拿凉水浸了把手巾,拧干了,慢条斯理地擦擦额角,平复下情绪:
“他当这个节帅,恐怕是力不从心了。他有什么魄力?既不愿真的跟长安轰轰烈烈干一场杀个痛快,又想魏博独立,井水不犯河水,简直做梦,朝廷什么德性他到现在还不清楚?只要能缓上一口气,长安的狗东西们就要江山一统的美梦。”
说罢,意味深长的目光把云鹤追一望,云鹤追心跳了两下,“你的意思是……?”
“我儿聪颖,提前接班有你这样的好老师,怕什么?”白氏把手巾丢开,露骨说道,“孙思贤这个老狐狸被大帅揍了,刚出帅府,突然倒地不起说是犯了麻风病,人在家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