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进和满存本来打算跟李晔一起,带兵冲入节度使府活捉周岳,李晔却叫住他俩道:“你们点些人,去保护湖南文武百官的家属,务必礼待判官袁朝宗和掌室内书记马授。”
一个僻静无人,肮脏恶心的巷子里,李晔的身影出现在了最深处的角落,突如其来的士兵让躲在巷子里休息的几个乞丐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口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北城,走在街上,官军见识了周岳的残暴。
粮食已被官差强行征走,为将来的守城战做准备,路过织机街的时候,入目所见,街边的尸体摞及屋顶,男女老少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被朔风暴雪冻成了一个整体的冰雕。
“是!”
“我是王再敏,快快打开城门!”
他一遍一遍大吼着,终是等到了来开门的人,是楚军的装扮,答话的腔调也是楚音,只是有一丝丝僵硬,有种东施效颦的蹩脚感觉,王再敏只道是自己冻昏了头,也没去多想。
其他三城不知道,北外城的民房被周岳拆光了,以收集木石防备官军年后攻城,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被周岳军政府按市坊编成了团练,没了房子的百姓在冰天雪地里抱团取暖。
继续往前走,一个目光呆滞的妇女,抱着僵在怀里的儿子,蜷缩在一处屋檐下,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她突然捂住胸口,倒地抽搐起来,怀里的儿子沿着台阶滚到了大雪下。
至此,王都头逃亡记结束。
没有房子,也没有吃的。
“喏!”
毕竟他这回参与谋划奇袭长沙已经立下了足够的功劳,降将功劳太大容易招来嫉恨,还是把立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罢,其他降将却没有邓处讷那么聪明,很多缘由也想不明白。
巨大的城门重新关闭,王再敏重重出了一口气。
当李晔以行军疲惫为由,命大小降将撤出战斗,去占领长沙各处城门时,众人也只当是皇帝爱护,率军什么也没说就去了,全城都在沉睡,几座城门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
走到内城,街边是一排排被吊死在木桩上的百姓。
老夫戎马半生,难道今晚要活活被冻死在长沙城下吗?
对官军关闭了十年的长沙城门缓缓打开,候在城外的两万四千士兵悄悄冲进城里,掌旗官执掌旌旗登上城头,随着落满雪花的周字大旗落下,黄龙大旗在长沙北楼台高高升起。
到那个时候,人也跟冰雕差不多了,在西城叫门的王再敏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士兵们阴鸷的眼神让他害怕,望着漆黑的城楼,吹着彻骨的朔风,这位雪人不禁在心中哀叹。
血的李晔凝声道:“留下打更人继续打更,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城。”
上万士兵开进长沙,怎么也不能说悄无声息,但长沙城内偏偏就没有人发觉,打更人敲着破锣,熟悉的声调依然在空旷的雪夜下飘荡:“平安无事喽,小心火烛,谨防积雪塌方。”
二人不情不愿离去,在降将周尘的带领下,按图索骥向长沙文武百官的住宅走去,周尘在长沙当过官,三个月前被周岳派去益阳驻守,知道文武百官的住处,熟悉长沙城市面貌。
赶到西楼台,只有文术的尸体,先前的士兵也不见了。
同为降将的邓处讷看见周尘得了差事,自己却被晾着,本来有些不舒服,不过看到众将率中后军风风火火赶来时,他明白了,邓处讷是聪明人,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另一种保护。
“另外,不要惊吓他们。”
再往前走,一个穿着单衣的的老人在咳嗽,咳得剧烈无比,咳得倒在了地上,与他相隔很近的几个百姓惊恐退开,没过一会儿,那个单衣老人没了声息,身体很快被大雪覆盖。
“是什么?不就是周岳的一个无赖亲戚吗?坐视同僚不救,本都难道杀他不得?本来就杀得,如今咱们既然决定杀了周岳造反,那就先杀这个狗东西祭旗,不要呱噪,快去传令!”
“我是王再敏,奉命回军长沙,快快打开城门!”
冻死的百姓横尸遍野,不计其数,满街都是,幸存的人躲在角落,抱着谷草取暖,有小孩冻得大哭,却被母亲一把捂住嘴巴,一旦哭声被牙兵听见,她们这一队就会被杀光。
也亏得李晔先进了长沙,不然王再敏只怕得喊到天大亮才能进城。
休息了一会儿,吃喝了些东西,王再敏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重新翻身上马,王再敏带兵往节度使府赶去,想起西城守将害得自己差点被冻死的行为,想起一路撤军的狼狈,王再敏不禁怒火中烧,气冲冲对身边士兵道:“去楼台传令,叫文术那狗东西过来见我!”
范惟镇听到这话,畏畏缩缩道:“都头,文将军是……”
熟睡中的长沙军民没听出打更人貌似平常的声音中暗含的恐惧,有被惊醒的,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嘟哝一句继续睡去,一片太平声音下,李晔带领鬼武士摸向内城。
猩红的舌头伸得很长,已经被冻成冰雕。
这些人是周岳口中的刁民,被牙兵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