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声在身后响起,失明的八十老母摔倒在地上,张全义只能强忍自己不回头,独自返回节帅府,张全义一个在房间里待了很久,不接见任何文官武将,书记黄云苦劝无果。
为免遗臭万年,杨成撤销命令。
听着城外和定鼎门一带的震天喊杀声,张全义只是哀声长叹,徘回庭院中,故作不良计。
杨成虽然是个武夫,却一向好文,素来以文官自居。
官军打破夏门,丁封急告张全义,张全义在房中饮酒,长叹道:“我的老百姓要遭殃了啊……”
慈间集会战后,伤亡惨重的部队都接到了枢密院的命令,择日撤回长安休整,李文博部就是这些部队之一,一行人默默行进在官道上,皓月当空,漫天繁星,战争却不会停止。
“老弟,坐稳了。”
“好了,都走吧,感谢各位多来年的精诚合作。”
小儿子嚎啕大哭,死死抱住母亲不松手,朱氏狠下心,一把推开小儿子,解带吊死在卧室的房梁上。
一个人在院子里转了大半个时辰,张全义回到家去,上堂叩拜母亲刘氏道:“今晚大风,十面埋伏,儿死期将至,所以故作不良计,儿不孝,不能尽孝了,愿母亲四体康直!”
七月二十六,官军进逼洛阳,驻师定鼎门十里外。
“我能为各位和洛阳军民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在场将士,无不双目通红。
四面楚歌,张全义终于放弃了所有幻想。
忽然,他的手一松。
杨成认为很有道理,于是下令停止作业,改用投石机掷火油烧城,钟灵雪又劝阻道:“洛阳皇宫虽然遭于兵祸,但宫殿根本旧址还在,如果不小心烧了上阳宫,也会留骂名啊。”
他紧紧攥着李文博的手,却怎么也说不出最后几个字。
整个人完全不动了,双眼望着漫天繁星,李文博怆然大哭,依然点了点头,伸手将他的双眼轻轻合上。
朱氏夫人哭着说道:“我嫁给你十七年,你没有听过我一句话,不跟黄巢造反,不随诸葛爽复叛朝廷,早些与李罕之断交,怎么会有今日,现在你让我死,我怎么敢不死?”
……
是夜,官军发起土工作业,打算用雷管爆破定鼎门,钟灵雪劝阻杨成道:“洛阳是我朝东京,玄皇帝和则天大圣皇帝曾在这里久居,贸然炸毁定鼎门,恐怕会留骂名于青史。”
父,就交给世子了,我爹……爱吃羊肉,劳烦世子……”
黄云泪如雨下,说不出来一句话。
说罢看向黄云和郑徽:“二位是洛阳高臣,等我死了,就不要再组织兵马抵挡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德行,当初跟李罕之共事的时候把老百姓害苦了,如果此时再因为我牵连百姓被官军屠杀泄愤,我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待我回家!带我回家。代我回家……
然后转身对幕府参谋丁封说道:“我事历黄巢、诸葛爽、李克用、朱温,跟李罕之也有渊源,负国叛君,朝廷是不会放过我的。”
张全义说不出话,五体投地拜了三拜。
等众人退出节帅府,张全义哭着对朱氏说道:“你是一镇主母,理应自尽死节,如果被官军俘获,李茂贞、王建、韩建、周岳、杜洪这些人的妻妾就是被凌辱的先例啊。”
丁封怆然大哭,哽咽领命。
家僮周安劝张全义投降,率文武百官出城,肉袒牵羊跪迎官军入洛,被张全义一刀砍死,杀死周安之后,张全义去见了袁氏、朱氏、王氏和七个儿女,简单叮嘱了张继祚几句,之后张全义命牙将鲁通带长子张继祚出去躲避。
……
片刻之后,四千多将士继续上路,赵诚还是在独轮车上,李文博把绳子套在肩上,亲自拉车。
刘氏已是八十高寿,双目失明,听到这些话,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伸手摩挲着张全义的脸干嚎,让儿子赶紧逃命,或者把她交给官军顶罪,看看能不能让皇帝赦免儿子。
郑徽以张全义的名义起草了数十封书信,分别寄往洛阳行营和长安,官军攻势却丝毫没有减弱,杨成接到信件只是一笑了之,没有李晔允许,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受降。
说罢抱着八岁的小儿子,哭泣道:“今日母子分离,黄泉路上能否重逢已是未知,走过万里黄泉路,进了枉死城,过了三生石,走上望乡台,娘只要你来生莫要投生官宦家!”
李锐向来阴冷,此时却也眼眶泛红。
“按照唐律,母亲不会有事的,不孝子这就走了!”
赵诚是万年县人士,武学步兵科第六期毕业,毕业之后被兵部分配到左神策军奋威都出任宪兵队校尉,当日大战李文博陷入重围,赵诚拼死营救,这才把李文博抢了出来。
“所以我不会投降,但你们没有大罪,朝廷会放过你们的,等我死了,你就带着文武百官和继祚到定鼎门跪迎官军入洛吧,继祚不知道肉袒牵羊礼怎么行,丁参谋记得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