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他击败宗翰与希尹,对于咱们汉人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功业。这么些年来,女真南下,天地沦亡,但凡有血性者,必得争一口气。领兵打仗,师父做过,战场上不如他,却不至于不认他。可是忆及前事,他是好人吗?”
“……倘若他是好人,当年他就不该接着右相府的权力,为反贼张目,与反贼私通。若他是好人,当年他就不该在太平盛世偷偷经营西北青木寨这样一个匪寨。若他是好人,他与右相府勾结,为了权利,党同伐异、中饱私囊,这些事情,他也都做过……”
“……平安,如今西南的那一位大英雄,实际上只是一个凡事只想着自己、自私自利却也霸道无双的枭雄,皇帝挡他的路,他会一刀砍了皇帝的头,满朝大员让他不高兴,他会对着所有人,说他们是废物。可他杀死皇帝之后,他北上小苍河,以万余人独据西北数年,先是击垮西夏,然后杀娄室、堵住女真人乃至天下百万大军数年,斩杀辞不失,扬长而去。他瞧不上其他人做的事情,口出狂言,外人说他杀了周喆因此导致靖平之耻,可他确实把事情做到了。他霸气无双,这一点,为师却又不能不认……”
“……那平安你来想想,当年结下的这番仇怨,到底又该怎么算呢?他击败女真人之前,为师可以说是为了天下人,诛一独夫,可是他毕竟击败了女真人……那些叫着仁义道德的朝堂贤达没能做到,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他却终究做到了。倘若为师去杀了他,女真人再来时,没有人再能打败他们,那又怎么办呢?”
林宗吾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沿着黑暗中的小河,负手往前,缓缓而行。
“世上有些事情,很是复杂,宁毅是好是坏,当年的秦嗣源是好是坏,百十年后,自有人来评说,但到得如今,难以追索了。为师也好,你师叔也好,与华夏军有仇怨,往上追寻,说不清、也解不开了,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来时,我与其为敌,他迎战女真,我与其合作,倘若没有碰头,我不去寻仇,这是有血性之人应守的道义。但是平安啊,这是我与你师叔这一辈留下的无谓的因果,他没有。”
“但是平安啊,这是我与你师叔这一辈留下的无谓的因果,他没有那么明明白白的对错。当日得知你的事情,与那华夏军的‘五尺Y魔’交了个朋友,我有些担心,但你师叔却开导我说,咱们上一辈的恩怨,不必再留到你的身上了,平安啊,这是你师叔的想法,他希望你走出清清白白的一生,不要在这个时候,就整天想着要去报仇。杀了你师叔的、你的那位‘大哥’,为师抓住他,会杀了他,但是,你不能动手。”
林宗吾说着这些话,一直以来都缓慢而平静,只有说到这一段话的最后,方才变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起来。黑暗之中,夜里的凉风拂过,平安眼中的眼泪又落下来了,他正要伸手去擦,前方庞大的身形停了一停,随后师父将他抱起来,放到了肩膀上坐着。
一直以来,林宗吾为师颇有威严,对于武艺的要求也非常严苛,这种事情仅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有过几次,但此时他坐在林宗吾的肩膀上,看见这如佛陀一般威严的身影指向远处。
“平安,你看看这世间,睁大眼睛看着它。”
他道。
“从这次南下的时候起,为师就曾经跟你说过,你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要看到自己心里的善和恶,我执既是善,我执也是恶,问问你的心底,你到底想要在这片天地间,做些什么。你想要杀人,还是想要救人,你想要行侠仗义,看人一时的笑脸,还是想济世救民,开永世的太平,你跟着那位华夏军的少年在城里追来打去,想要杀周商、杀卫昫文、杀李彦锋甚至杀时宝丰、许昭南,你觉得他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吗?那么为师支持你,将来去杀光他们,还是说你想要扬名立万,为师也支持你,放手去做。”
他感到下方师父的身形渐渐奔跑起来,他冲上墙壁、穿过屋顶、冲上更高的楼阁,小和尚在老和尚的肩膀上感受着风声呼啸。
“你看看这片天地,它正在吃人,它津津有味,就要大快朵颐,江南要大战了,无数人会死,大家要流离失所,而中原也在厮杀,背叛了黑旗军的那位跟刘光世、戴梦微之流勾心斗角,要打得头破血流,晋地虽然太平了一阵,但匪人横行,北面女真人仍然虎视眈眈,不会放过整个天下……也迟早有一天,华夏军会从西南跃出,争霸世间。这样的大争之世,会有无数精彩的东西,你要去看,你要去感觉,你要找到自己最想做的那件事,然后去把它做好……”
漫天的星河如水波缓缓流淌,世界在动,体型庞大的老和尚带着他,飞向最高处的楼宇。
“……杀人也好,救人也罢,为名可以,求财亦可,倘若想要找回你的父亲,你可以回到晋地继续打探,若是见不得天下众生受苦,又不想麻烦,你也可以归隐深山。但是平安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只有你心底的那份平静,能够证明你好好的活过了你的一生。”
他们冲上了最高的楼顶,天空中的星河笼罩下来,视野前方城市斑斑点点的焚烧,远处的大河奔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