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室里,两盏清茶正冒着热气。茶汤汤色但见翠绿微黄,清澈鲜艳,可知是一盏好茶。
从落座到了聊起王锡爵的处境,再从你家老爷身后要被开棺戮尸,到我这么办其实救了你家老爷的身家性命,这一番聊天所费的功夫大概也只用了一盏茶而已。
王五认真听得清楚林延潮说得每一句话,现在对方的话语在自己脑海里是嗡嗡直响。
什么是故弄玄虚,什么是言之凿凿,王五还是分得清楚的。
王锡爵之前的打算确实正如林延潮所言,先借并封之事,让皇长子认皇后,达成嫡子的身份,最后再进一步正位东宫。
但是……但是这过程必须有二至三年,王锡爵与天子之间的约定是通过密揭进行的,因此他必须在宰相的位子上督促此事,一旦将来皇长子被立为太子,那么三王并封不是过而是功。
但要是国本未立前,他万一不在相位上了,到时候三王并封已成事实,那怎么办?
如此王锡爵就成了天下所指了,将来皇长子就算顺利上位,一看王锡爵在相位上办成的事,只有一条那就是赞成他的弟弟与他一起封王!那么还能怎么办?只有开棺戮尸了。
王五说没事,毕竟他家老爷与天子的密揭在宫里存档着呢。
但是林延潮说了,靠几封信能证明你家老爷清白?密揭的内容外面的官员都不知道,将来天子登位难道还能将信给百官看过吗?天子就算看了密揭不怪你,但想起当年三王并封的事,心底还是有怨气的,你王锡爵照样遭天下所指。更最坏的情况是皇三子上位,他看了密揭不但不会表你的拥立之功,反而也是要开棺戮尸的。
反正王锡爵怎么选都是错到没边了。
王五已经大半明白了林延潮的话,虽知林延潮的话有道理,但一时之间没办法想得那么透,口中仍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好啊,经大宗伯这么说,小人还是真是要替老爷感谢你了,呵呵,真是滑稽之至……滑稽?”
说到这里王五脸上有几分苦色,竟是说不下去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遇到不愿意的事实,矢口否认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以后的事如何也是难说,天子百年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不过人不能总包侥幸之心。王五兄,你可以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商量一下,我想他站得比你高,看得也自是更远。你也知道我这里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你毕竟不在官场,没有拿过大主意。”
王五定了定神问道:“难道大宗伯就不惜这乌纱吗?要知道别的大臣自劾的奏章,老爷都是一日之内替皇上复命,而大宗伯你的奏章可是停了三日啊!”
林延潮失笑道:“不意王兄还能如此担心林某处境,真是多谢了。这一次因焚诏而罢官,我早有所预料,但是林某若真因此离任,到时候难受的不是在下,反而是元辅啊!”
“你!你!你!”王五手中的茶盅被握得紧紧。因为焚诏的事,林延潮站在了百官的支持上,他要是因此被罢官,那么王锡爵就要举世皆敌了。
“所以还请王兄放心,也请元辅放心,若要林某辞官,林某绝不会有二话!”
王五简直要气炸了:“大宗伯你居然用辞官来要挟元辅?难不成元辅还要低三下四地请你回来当官不成吗?”
王五虽是愤怒至极,但仍是控制着音量,生怕为外间所知。
林延潮看了王五一眼,点点头道:“看来王五兄终于明白了,这辞官不是你家老爷的筹码,而林某的筹码。”
闻言王五作色道:“大宗伯,相爷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宁可罢官也要如此逼相爷呢?官也不是这么当的吧。”
王五说到这里目光一凝,面上仍是保持着激动愤怒的表情。
林延潮笑了笑道:“可是林某之前也没有得罪元辅,为何就要被发配朝鲜。其实林某并没有不利元辅的心思。旨意到的时候,焚诏也是不得已为之。谁也不知道天子会下三王并封的旨意,我当时接旨时还以为天子会下皇元子皇三子先后出阁的旨意,至于辞官后的舆论,也是顺势为之。”
真是太奸滑了,不露半点口风。
王五想到这里,淡淡地道:“是么,外面的人常道大宗伯睚眦必报!也好,那大宗伯要怎么办,你要用筹码与元辅换什么?”
林延潮道:“林某再说一遍,焚诏之事只是顺手为之,林某事先没有半点不利于元辅的意思,王兄若明白了这一点,下面彼此会顺利许多。”
王五勉强附和地点了点头。
林延潮道:“若真是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道,那么元辅首先必须收回三王并封的旨意来,再由礼部上疏以皇长子,皇三子先后出阁读书的顺序来办!”
王五摇头道:“三王并封,你们担心天子反悔,但先后出阁读书,我们又怎么不担心百官反悔。”
“百官反悔自有元辅,皇上纠之,皇上反悔,又有谁来纠之?我与元辅吗?皇元子出阁读书定在二月,皇三子出阁读书定在三月,就以此上疏就是。”
王五哼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