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大作,夏叶纷飞,翠绿色的花叶摇曳军前,迷幻至极。刘体纯麾下的吹鼓队已经奏起了曼妙的音乐,那是闯军陕北故里最常听到的家乡小调,一片喇叭声中,李过和李来亨父子两人相顾而笑。
李过在鼓乐声中依次召见了米脂本地的父老乡亲和当地官绅,他态度谦和诚恳,说了一番慰勉的话,又嘱咐官绅转告陕北各处百姓:
“城乡人民各安本业,不可自相惊扰。不日大军即平海内,统一天下,众乡亲都可以世世代代共享太平了。”
李氏祖陵修在三峰山处,米脂的父老乡亲都跪在附近的无定河边送行。李来亨想到过去明朝将李氏祖坟挖毁的往事,不慎感慨,他吩咐方以仁:
“要在山下新建一处村堡,选本地百姓五十家为守陵户……各给金银绸缎,再分配好田地和牲畜,使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为吾家守祖宗陵寝。”
前些年被明朝掘毁的祖坟,早在李自成初入陕西时即已重修。留散于地的尸骨也早已由李氏族人掩埋,如今也都堆入大冢,其上筑有山陵,形成一派气象万千的皇家模样。
方以仁又问道:“张献忠的坟墓如何安置?孙可望已遣使到天保府上,请我军为其义父修复陵寝。”
李来亨颔首:“西明虽为我朝逆寇,然张献忠与太祖、南阳王,并起于明之末世,横行天下,以伸张百姓不屈之愤。此与秦末陈王雷同,我听说两汉皆祭陈王,以犒其首义抗秦的元勋之功。
汉高祖刘邦专门安排三十户为陈胜祭祀,这是继承了先秦春秋时保存古国社稷的做法。即便秦灭诸国,亦留卫之社稷。
虽然,张献忠并非明末群雄首义之人。但他纵横川楚,往来中原,常与我太祖并驾齐驱,共抗明军。
甲申之役,又为我朝牵制清军吴三桂、多铎二部,有功于华夏。则我朝理应效仿两汉祭祀陈胜的先例,亡其国不绝其祀,若张献忠、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或其后嗣来归,都应以显爵待之,使其勿绝。”
李过也赞成这种做法,他的身体状况今年来是愈发差了,谁都不知道光中天子还能坚持多长一段时间。
李过脸色苍白,但神情和目光却依旧温和,他轻声说:
“不要使天下人与后世,认为吾家不能容人。太祖宽厚而取有天下,顺室子孙皆应效此王道。”
吏政府尚书宋企郊即言:“历朝历代开国之君,从无有我朝太祖宽厚和蔼者。以仁政王道而取有天下,必将抚有后世社稷数百年以至于千年。”
李来亨闻言大笑:“尚书谬言,吾家何敢望此?但为天下百姓多求几年太平日子罢了。”
众人皆策马前行在陕北高原之上,悠悠的无定河从旁流淌而过,河朔的历史沧桑,黄土的厚重悲凉,都散发一种英雄的气质。
李来亨回首仰望,天下间最广最深的黄土,都被鬼斧天工切割得千沟万壑,气势磅礴地伸向天空。黄河河水狂怒咆哮一泻万丈,浩浩荡荡泥沙俱下……
多少帝王将相从此起,无数英雄豪杰将热血泼洒此间。
汉人、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回纥人、契丹人、蒙古人、满洲人,曾在这儿龙争虎斗,绝大部分又像天上的神鹰一样不知所终,最终依旧是汉人享有此方平靖。
无定河边还有排排柳树成林,荫蔽大地,随风飘扬。无定河边柳,俗称“断头柳”,枝条昂扬向上,越是被砍越是长得粗壮,是陕北独有的特殊景观,其顽强坚韧的生命像极了闯营战士。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曾经回忆及他在陕北为官时的过往,说:
“余尝过无定河,度活沙,人马履之百步外皆动,倾倾然如人行幕上,其下足处虽甚坚,若遇其一陷则人马拖车应时皆没,至有数百人平陷无孑遗者。”
寥寥数语,生动描述出无定河的漂浮无定,可见北宋时期的无定河,已不复赫连勃勃所赞叹的“美哉斯阜,临广泽而带清流,吾行地多矣,未有若斯之美”。
自从唐宋以后,关中经济凋敝,水土流失也越发严重,更因此造成黄河的中下游泥沙泛滥,洪水难以根绝。到开封一段,悬河水患的严重,更已危及城市发展。
大顺现在算是以开封为行在,将来到底定都何处,还未确立。可是长安现在还在孙可望大军控制下,而且经过杨吉之乱以后,一把大火已将长安城烧为废墟,想要复兴此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岁月光阴。
至于明朝的故都北京,则在代善率领清军残部撤回辽东的时候,遭到了满洲人的系统性破坏,不仅紫禁城被彻底焚毁,连全城百姓都被强行迁往关外半数。沿途人民流离失所,死者不可计数,想要复兴北都,更需要大顺军彻底击灭残清,移民实边,才能做一聊想。
所以现阶段,大顺朝廷还是只能待在开封。至少开封是比南京更好的一个选择,而且此世开封没有经历过历史上明末的那种大洪水,状况还算良好,唯独悬河水患是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