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已经被生身父母抛弃过的自卑与彷徨,她真的,没有办法再重新承受一回!所以哪怕明知自己不配拥有阿娘的爱、不配拥有哥哥的爱,她还是竭力全力地想要留住这份此生唯一所知的亲情!
萧劭下意识地抬了抬唇角,却被溢满的苦涩与自嘲瞬间压回。
亲人?安心?
这,就是她给的答案。
这么多年了,她眼里能看见安思远、能看见赵易,甚至跟仇人的儿子都可以“两情相悦、目成心许”,为什么就偏偏看不见还有一个他?
长久以来的相依为命、颠沛流离,他一直是她的守护与倚靠,而她也一直是他的勇气与信念,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可这世上,终究却会有另一个人,比起自己,对她更重要。
他们会携手一生,亲密无间,生儿育女,白首不离……
心口处,有熟悉的剧痛蔓散开来,如蛆附骨、来势汹汹。
萧劭后退几步,撑着榻沿,坐到了软榻上。
阿渺瞧见萧劭面色遽然煞白,惊惶起来,刚才的争执与怨愤顷刻抛诸脑后,跟过去急道:“哥哥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探查萧劭的脉像,却被他避了开来。
“叫高序进来。”
萧劭气息艰涩,短短几个字说完,额角竟已浸出汗来。
高序匆匆而至,一见萧劭状况,立刻反应过来,去案上的银匣中取了药瓶,倒水侍奉萧劭服下。
之前得知阿渺归来、一直守在门外的嬿婉,也跟了进来,望着萧劭,紧张的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
蛊毒之痛,剜心蚀骨。
纵是萧劭再如何隐忍自持,也免不了脸上血色尽失,呼吸错乱。
每隔十五日的发作,以往总会有些先兆,今日或是心痛得太久,竟是未曾觉察。
阿渺焦急凑上前,问高序:“哥哥到底是怎么了?是受了内伤吗?”
见高序回避不答,又伸手去握萧劭的手腕,“若是内伤,我会真气导引之术,用内力……”
萧劭甩开阿渺的触碰,“你出去。”
他不能让她探出端倪,不能让她知道为了帮她解蛊,他和她、曾以怎样亲近的姿态相处过。
那是印在了他心上的一抹朱砂、藏进了灵魂深处的一段欲念、融入了夜夜梦境的一世旖旎,却偏偏……会是让她避之若浼的噩梦与耻辱。
因为她要的,只是亲人。
阿渺被萧劭这样斩钉截铁地拒绝,愣愣地退到了一旁,指尖蜷进袖中,脸上的苍白之意比萧劭好不了多少。
萧劭沉默地移开视线,转向嬿婉:“你……能留下帮我煮点茶,可好?”
嬿婉怔了下,紧接着有欣喜的光采自扬起的嘴角、转入明眸之中,迅速地点了下头,“好!”
她七手八脚地取过隔架上的风炉和水壶等物,摆到桌案上,专注地张罗起来。
高序朝阿渺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引领她退出屋子。
阿渺看向萧劭,见他目光始终追随着嬿婉的一举一动,心中渐渐领悟过来,再不好开口留下来打扰,默然片刻,旋身跟着高序出了屋。
门扉闭合,萧劭苍白的面庞转向那道姗姗离去的背影,幽黯的墨眸、一瞬寂然。
屋外,高序向阿渺行礼请示:
“公主可要属下护送您回客房?”
阿渺摇了摇头,估摸着自己没法从他口中问出些有关萧劭病情的事,“不用,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她独自转过回廊,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阴暗下来,乌沉沉的暮云压在屋檐墙顶。
厢房连着后院的纱窗上,映着客房里嬿婉来回走动的身影,先是在案前拿起了一盏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去了房间的另一头,然后又匆匆地返回,手忙脚乱地往茶釜里加着什么……
阿渺望着纱窗上映照出的影像,默默地弯起了嘴角。
大概,哥哥身边最需要的,就是像嬿婉这样的女孩子吧。
热情,活泼,积极、明媚。谁又能,不喜欢呢?
她甚至能想象,哥哥此时含笑看着嬿婉,目光温柔、情意缱绻,以至于先前跟自己争吵的那些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难怪他会说,世上最亲密、最重要的,是将来要携手一生的那个人呢。
阿渺垂下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慢慢走到园墙旁的柳树下,坐到了石凳上。
北方的春夏,总是比南方来得迟些。建业城里的柳叶早已濯濯深绿,这里的柳树还是新枝柔软的随风婀娜,时不时地轻轻拂过她的肩头发丝,又瞬间落下。
她垂眼望着地上柳枝的影子,觉得心里像是绵绵地塞满了柳絮,却又空飘飘的一片孤寂。
脑海中,像是有久远而深藏的声音,轻轻地、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
“要是让我跟自己不在意的对象成婚,肯定是为了让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