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喜滋滋领着侄儿叩谢退下。
萧劭与奉盏前来的宗亲寒暄片刻,召来姚昌远吩咐了几句,很快,圣上下旨让许相擢选嫔妃入宫的消息,便在宴席上传了开来。
一时间,各路朝臣们心思涌动,聚首议论,原本打算来御前敬酒的人、也都纷纷转去了许落星的席位前。
阿渺也从雪影口中得知了消息,转向萧劭:
“哥哥要纳妃了吗?”
“嗯。”
萧劭握着酒盏,“既然你都能事事为祖母着想,我也应该做些让她老人家开心的事,不是吗?”
阿渺领悟着他语气,想起之前自己在大殿上维护陆澂的一幕,有些难堪愧疚,垂低眼:
“我今日,给哥哥丢脸了,是吧?”
萧劭移来视线,墨黑的凤眸中仿佛沾染了些酒意,幽黯深沉。
他凝视阿渺片刻,“你怎会给我丢脸?你现在是大齐最耀眼的明珠,满朝才俊都争相博你青睐,何秀的侄儿是贵族子弟里出名的美男子,刚才不也专程给你献画来了吗?”
阿渺怔了下,继而唰地红了脸,“他哪儿是给我献画?明明是献画给护国长公主的!哥哥都当皇帝了,难道还看不懂朝臣们有意讨好的那些招数?”
萧劭牵了下嘴角,“你是这么想的?”
他顿了顿,徐徐道:“你既能看懂这些,便当知你无需因为大殿上的事自责。我本就有意启用陆澂,羞辱他只为立威。你看这满殿各怀心思的朝臣,有出身显贵却无能力者、有好高骛远却只擅阿谀迎奉之辈,我连这些人都能够容下,又何至容不下一个陆澂?以他的才智,如能为我所用、效忠大齐,我也会像重用许落星那样,重用他。”
阿渺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在吉令的时候,我就问过他是否愿为我所用,他没有拒绝。但那时,我还没想好要他做什么。太轻易的事,试不出他的忠心,太重要的事,我又有所顾虑。但如今也许有一件事,倒是适合他去做。”
“什么事?”
萧劭指尖轻触盏沿,缓缓道:“许落星谏言,要我尽快平息北疆的两虎相争、迎娶安嬿婉为后。我想先试探一下周孝义的态度,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反意。”
阿渺斟酌一瞬,“哥哥的意思是,让陆澂去试探周孝义的态度?”
周孝义如今投了大齐,女儿也在宫中,若有反意,定然守口如瓶。唯独陆澂身份特殊,又在洛阳公然受辱,由他去试探周孝义的口风,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萧劭“嗯”了声,“我只是担忧,若让他去了西北,会不会放虎归山、给自己埋下后患?”
阿渺连忙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只要他答应了愿意去办,就一定会兑现承诺的!”
话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殷切了,“我不是为他说话……我只是觉得,他的姐姐留在洛阳,他应该不会不顾及她的。”
萧劭移开视线,举杯饮酒,一时间,辨不清口中滋味是苦还是涩。
夜宴结束,宾客拜辞,侍官上前传下口谕,将淮南郡侯陆澂请去了朱雀台觐见圣上。
阿渺回到寝宫,换了寝衣、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五哥愿意启用陆澂,她理应是高兴的。
可回想其今日跟那人在御舫上的对话,有忍不住觉得有些怨怼。
口口声声不想跟她再有什么牵连、连小舟都不愿意去探望的冷心家伙,她凭什么要关心他的前程?
但是……听五哥的意思,凉州和北疆局势关系到嬿婉入宫为后的大事,作为嬿婉的朋友,她理应又还是必须关注这件事的,对吧?
阿渺在榻上思想斗争了许久,终于说服了自己,掀衾而起,撩帘穿上鞋袜,小心翼翼推开窗户,跃了出去。
她的轻功本就是当世无双,在岛上经历海啸之后,为防再次陷入水下窒息的险境,又特意苦练了近一年的龟息功,此刻屏息而行、亦身轻如燕,半点儿声响都不曾发出。
阿渺一路穿庭过墙,避开戍卫最严密的路线,抵达朱雀台下,抛出冰丝链、借力上了阁旁高树,再连番几个纵跃,落在了阁檐一角。
书房之中亮着灯,廊下高序领着禁卫驻守四面,阿渺避开巡视,跃上檐梁,将身形倒悬至窗外阴影之中。
屋内的谈话声不大,她凝神细听,断断续续捕捉到了一些内容 ——
“三省六部的官员,行事保守……朕推行新政,用人必不拘于出身……”
萧劭听上去语气平和,并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阿渺稍稍放下心来,听他又继续说道:
“你的表兄王迴,并非极刑而死……当日赵白瑜领兵围剿海船,他或许是见大势已去,便令人将自己扶靠到船舷之上,站立着受箭而亡。朕恨他逼迫阿渺,将其尸身抛入鲨群,凌迟之说,只为震慑对手……皇祖母一向喜爱王迴……朕也会补偿王家……”
陆澂的位置离窗户更远一些,声音十分低微难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