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脚步不停,清朗带笑的声音传到少年耳中:你若不嫌弃贺洗尘这名字听着也还顺耳,便叫这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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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道一直绵延向远方,看不到尽头,两边的幻象却一步一景。左边的苏玖在窗前结璎珞,右边的施剑臣在华山之巅舞剑,一会儿是憔悴的朱丽叶抱着两只猫睡在高背红椅上,一会儿是抱衡君提着一壶酒去五仙小筑寻人。
贺洗尘面上始终是怀念的笑意,有时停下来默默站了一会儿,便又抖落肩头的雪花继续前进。路走到尽头,忽然回首,深深拜了下去:诸位,珍重。
他头也不回踏进最后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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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恬静的庭院,院中日光和融,槐树影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台阶上坐着一个病弱瘦小的男童,额头抵在旁边的柱子,眼巴巴地注视门外的人来人往。
若缺,快进来,别吹到风。屋内的妇人连忙给小孩披上一件棉袄,嘴里念叨,等你病好了,也可以出去一起玩儿。
应若缺像只奶猫一样,将脸埋在妇人的颈旁问道:娘,弟弟在哪儿?
若拙在祠堂里罚跪,那个臭小子,又和人打架了!
妇人将应若缺抱进屋内,忽听不远处的祠堂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叮里哐啷,肯定又是应若拙把他老爹惹急了,直接在老祖宗面前开打!
娘,你先去看一下弟弟吧。应若缺懂事地推了推妇人的手臂。
你爹下手没轻没重,娘去把他骂一顿就老实了!妇人刮了一下应若缺的鼻梁,小孩子好哄,顿时咯咯地笑起来。
随着妇人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帘幔晃动之间发出清脆的细响。
贺洗尘隐匿身形站在床头,心中已然明白这小孩便是他的前尘往事。
我怎么没见过你?趴在枕头上的应若缺忽然直直地盯住他那个方向,问道,你是新来的鬼吗?
贺洗尘左看看有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说我?
嗯。应若缺点头。
我不是鬼,我是贺洗尘想来想去,最后斩钉截铁承认道,算了,我是鬼。
哈哈,你到底是不是鬼?应若缺踢开被子。
是啦是啦!你怎么不怕我?
哼!我才不怕嘞!
贺洗尘十分捧场地鼓掌附和道:厉害厉害。
应家老大是个精明的,会做生意,眼瞧着家产日渐丰厚,媳妇肚皮也争气,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人人艳羡。可惜大儿子先天不足,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算命的说,活不过三岁。
他偏偏不信,走南闯北寻医问药,家财散尽,好歹保住应若缺的一条小命。
娘亲去山上找仙人,给我烧了一碗符水喝,但是没用。寺庙里的大和尚也没办法,他说我长了一副麒麟骨,本应该大富大贵,但命中带煞。
贺洗尘看应若缺把自己的拂尘揪成一团乱麻也没阻止,只问:那怎么办?
应若缺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苦恼地皱起眉:我不知道,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七岁了,算起来还多活了四年!他掰着手指头数给贺洗尘听,时不时打个哈欠。或许是太寂寞了,一逮到人便说个不停,舍不得住嘴。
而且人死之后就躺在棺材里,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但也不用再喝药,多好啊,就是后背痒痒挠不着有点儿难受。到时候我变成和你一样的鬼,就能找你玩了。应若缺才来到这世上几年,要说他看得透生死这回事,却是瞎说,但懵懵懂懂,对死亡倒也没有常人那样畏惧胆颤。
贺洗尘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拍着他的后背,嘴里哼唱江南水乡绵软的小调儿:若缺小友,你困了便先睡吧,若是有其他鬼友前来寻你,我先替你回绝。
我没有其他鬼友啦,他们不敢靠近我。应若缺肉乎乎的小手攥着贺洗尘的衣摆,大大的眼睛一闭一合,你先别走,等我睡醒了还要和你说话。
行,我不走。贺洗尘应允道。
妇人将在祠堂里闹事的两父子胖揍一顿后,回到房中,床榻上的小孩儿已经沉沉睡去,一向被踢到床尾的棉被此时却盖在身上,露在外面的小手虚虚攥着什么东西,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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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若拙在外面滚了一身泥,躲在柱子后嘿嘿干笑,不出意外又被自家老娘撵成疯狗,绕着院子四处逃。
竟然还敢逃学!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妇人拿着藤条追赶,每每快要落在他身上,却又拐了个弯挥在地下。
娘!东梁河开坝,我就去摸个鱼嘛!应若拙抱头鼠窜。
摸鱼?鱼呢?交出来!
应若拙一噎,那一箩筐泥鳅黄鳝都被他送给西街郑大娘的小女儿了。小姑娘年方十九,岁数比他大了一轮,长得不算好看,但温柔有耐心,还会给他们买糖吃。东西两街所有小男生都喜欢她,他也喜欢得紧,还央过娘亲去提亲,结果却被取笑了一通。
你喜欢郑姑娘么?贺洗尘盘坐在屋檐下看戏,一只手搂着台阶上的应若缺。
我才不喜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