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风无论是声望和道行都无法与袁天罡比肩,大典才行进到一半,还没来得及给神像上香,李世民便忍不住提前离了场,其余勋贵见皇帝陛下都走了,一个个也三五成群的脚底下抹油,毕竟外头还有大把风景没来得及逛,谁愿意枯坐在这受罪?
所以整座道殿内只余下几个实在不愿意外出吹寒风的老头子在勉力坚持着,其实说是坚持也不尽然,敬玄扫了一眼,十个有八个都在打瞌睡,谁让屋子里头香火旺盛气温暖和呢?
能看得出来李淳风表情有几分尴尬,皮肤越是白,脸红就越是明显,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把整个仪式走完,然后勉力保持着微笑冲宾客们答谢致意。
只是有些老家伙实在是过于不讲究,明明口水都滴答到衣领子上了,还非是要夸赞一下李淳风道法玄妙,如醍醐灌顶,令人无法自拔。
等走到笑意盎然的敬玄身前时,李淳风实在是无地自容了,垂首叹道:
“小道惭愧啊…”
敬玄丝毫不为他人所避讳,反而非常赞同的点点头,认真的答道:
“你是该惭愧。”
听完这话,李淳风情绪更加低落了,张着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瞧瞧人家成玄英,光著述就不知几何,什么《周易流演》《度人经注疏》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听说人年纪比你还小几岁,你不惭愧谁惭愧?换成是我,早就从这道殿上跳下去一了白了啦…”
敬玄口吐莲花,一张毒舌羞臊得李淳风面红脖子粗,只得委屈巴巴的叫了一声:
“师叔祖…”
敬玄顿时鸡皮疙瘩掉落一地,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对一个年纪小自己一轮的撒哪门子的娇?
“别瞎叫唤,知道本侯为何留着不走,专程在这儿等你么?”
李淳风想了想,试探性的答道:
“想必侯爷是担心小道不足以支撑场面罢?”
“这还用说?”
敬玄背着手不满的指了指殿内美轮美奂的高大穹顶:
“此殿乃是整座道门的精华所在,玄罡子脾气不好撂挑子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场子你们道门几位真君就没一个出来露脸的,你让陛下的颜面往哪放?”
李淳风顿时语塞,道门九老可不是他一个小辈就能请得动的,虽然事先已经分别去了信,但真到了开殿授仪这一天,愣是没一个到场的,也难怪陛下中途离席,估计任谁碰上这种情况,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小道亦不知啊…”
“你当真不知?”
敬玄狐疑的瞅了瞅李淳风,掰着手指头计算着:
“玄罡子就不提了,方才本侯与袁天罡已经讲得很清楚,妙应真人因为要主持研发药皂,也作罢,至于你师父智仁真君,远在西蜀,考虑到他年纪大了一来一回太颠簸,本侯也勉强不追究…”
敬玄一边算,李淳风则一边跟着点头,忽而前者话锋蓦的又是一转:
“那太华老道呢?他总不能也有事耽搁了吧?太华山离这儿才几日路程?王守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
听见此话,李淳风腿肚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头四处看了一眼,见不少道人都在往这边看,连忙伸手把敬玄往外拉,语气苦涩无比:
“侯爷是何时知晓的?”
敬玄瞪了他一眼:
“本侯虽然一年到头来参加不了几次朝会,但好歹也不是聋子,朝廷已经下了严令惩办当铺,关中一带的大小当铺,有几间不是你们道门的?往日百姓们拿些田产找你们置换细软也就罢了,现在连幼儿也收?不惩治你们惩治谁?”
敬玄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李淳风:
“本侯倒是想问问,倘若那些把幼儿典当给你们的百姓某一天发达了,再拿些银钱想要把人赎回去,你们是给还是不给呢?”
李淳风见敬玄问得认真,思索了一阵十分老实的答道:
“这要看被赎之人是否愿意,我们道门绝不…”
“放屁!”
话还没说完便被敬玄冷声打断:
“一个从小就进了道门的幼儿,历经几年甚至十几年的熏陶,早就被你们洗脑了!界时你们收了人家父母的银钱,又佯装大度的放人回家与亲人团聚,结果没几天人家自己又回来当道士了,这他娘的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李淳风听到这里身子晃了两晃,毫无血色的面皮更加苍白了:
“可…”
“你就没想过那些幼儿有可能是被人拐卖而来的?若是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但凡走投无路的百姓都会盯上别人家的孩子你信不信?!”
敬玄越说越气,人贩子这种勾当古来有之,虽然现在大唐已经不是什么奴隶社会了,但依然存在这种现象,像道门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沾染上如此陋习,这个社会必然会倒退数百年而不止!
李淳风知道敬玄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此时选择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