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婉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乎刚刚刘氏的问话才把她的思绪从九天之外拉回来。
“栾家婶婶问的话,却叫我不太好回答呢,”孟小婉低头看着自己茶盏里的茶叶,那些名为银针的茶叶正在茶盏里起伏,显得极为有趣,“这是两家的丫鬟,高的那个是我身边的,小的那个却是老师身边的,不过她们的事找我也是没错。”
刘氏的话里有个小陷阱,却被孟小婉轻巧的避开。
隐秘的看了一眼婆母,见她又看向了那只猫儿,刘氏心里就有了底。
“适才听那丫头讲,似乎你们家是从武陵来的,那家里定是有会唱曲的,也叫上来唱个听听。我这个奴婢还没调教好,倒是让各位见笑话了。”
孟小婉摇摇头。
“我们家可是普通的民家,哪里来的会唱曲子的奴婢。”
刘氏捂了嘴:“却是我的不是了,陛下亲赏你家郎君承奉郎还是这几天的事,原是我想岔了。我以为申屠夫人收弟子,怎么也是个曲文不绝的人家,却不想......哎,我这话是越说越混了,不说了吧。”
夫人们都齐齐静了一下,刘氏这是开始影射申屠夫人,她们可没一个人敢笑。
赵老夫人找申屠夫人的麻烦,是打着为吕嫔出气的旗子,这种女人家之间的无伤大雅纠葛,就连皇帝都不好出头说话。可她们都是官眷,谁擅自卷进去,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厅里这一静,外面的丫鬟们也立即噤声,显然是知道厅上正在发生什么事。
这边正厅的声音一静,倒是把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凸显了出来。
大厅里人们,这才听到隔壁院子里也在唱戏,听那调子似乎也是黄梅。
只不过,这声音腔调比之重眉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我本~~闺中~~~一钗裙~~~裙,~~~,公主~~请看~~耳环痕~~。”
那腔调似乎在云中打了个来回,又往冰水里浸了一浸,再用热酒一烫,这才入了耳。顺着耳朵直入脑门,然后又沿着脊梁骨一路到底,让人平白听出了一头细汗来。
刘氏正要说话,却被赵老夫人突然一把拦住。
“噤声!听!”
孟小婉却微微皱眉,因为这正是徐娘子的嗓音,显然申屠夫人正在听她们唱戏,可能顺手还替她解决后顾之忧,但方才她才说过老师身体不适的,若是赵老夫人追问,却是不好再搪塞了。
徐娘子的嗓子委实没得说,一把韩腔学得是惟妙惟肖,那种娇憨味在黄梅调里分外的迷人,一时堂内棠外一个个连出大气的都没有。
尤其是还跪在地上的重眉,脸上变幻莫测,被惊得魂儿都丢了一半。
孟小婉其实也是第一次听徐娘子唱戏,她心里本是不大愿意听的,可那曲子委实太好,手中最爱的银针冷了半响都没发现,也是听进去了。
隔壁徐娘子一曲《民女名叫冯素珍》唱完,厅内外的人都齐齐长吐了一口气,太舒服了。
还有一些性子柔和的夫人丫鬟还跟着戏文掉了泪,此时也都笑着擦去。
刘氏也回过了神来,这个曲子她是听重眉唱过的,可这隔壁的唱腔比之重眉,得,根本没法比,原来这重眉竟然是连门都没有入,这婢子还成天仰着个下巴!
她嘴里的话已经憋了半天,这正要再次对着孟小婉说话,却不妨她婆母再次拦住了她。
隔壁院子里忽然一个从没人听过的戏腔唱了起来,听着这又是换了一个人。
那一声如山间雪泉崩开,一个声音长长的呼了一声。
“梁兄~~~,”
满堂夫人都被那声音冻住了。
异时空的吴越侬语娇滴滴的化作春雨扑面而来。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这还不算完,另一个略低的女儿家声音跟着唱来。
“弟兄二人出门来~~。”
夫人们都相顾失色,这申屠夫人哪里是病了,隔壁院子里竟来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名角,这分明是隔着院子打赵老夫人的脸。
在场的哪个不知赵老夫人是整个江陵最出名的戏迷、戏痴。
这就是当着老饕的面,做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他自己吃却让你看着。这隔着院子,都能让赵老夫人呕血三升!
可往日精明无匹的赵老夫人却还没缓过神来,已经是听入迷了。
孟小婉心里却在冷笑,这出戏分明就是《梁祝》里的词,夫君何时又把这本子给了人?一低头,正琢磨间,她忽然想起来好似、好似是自己把这本子还有那《越腔十六章》给了小五???
听了一半,孟小婉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找个机会,自己也去听听她们几个的戏文?
一曲终了,众夫人忽然觉得身上发冷,却是堂上铜盆里的炭火都已经冷了。
一众仆人丫鬟急忙上前换碳,暖气刚刚升起,刘氏就起身站了起来